第一百零五章
“太后已經(jīng)吩咐處置蘭側(cè)妃了!”恭親王等在朱雀門, 片刻之后, 就有章嬤嬤的干女兒月瓶急匆匆的走出來報信。
月瓶是御茶房的一個小頭目, 以前曾在太后宮里伺候,她對章嬤嬤鞍前馬后,伺候周到,且也不知做了多少事, 才終于被章嬤嬤認(rèn)了做干女兒,當(dāng)然,像她這樣的干女兒, 章嬤嬤沒有十個也有八個。
不過,至少這樣月瓶就算是被收入門墻了,章嬤嬤倒也沒有虧待她,袁太妃倒下后, 她那一系的人跟著倒了楣,慎刑司地牢里拉進(jìn)去足有幾十人,宮里各處空出了不少位置, 章嬤嬤就替她謀了茶房一個小頭目的位置,現(xiàn)今,手底下也管著二十多人,身邊開始有了小宮女伺候她, 趕前趕后叫她姑姑了。
在這宮里,不傍上一兩處大樹, 那是永遠(yuǎn)也沒有出頭的機會的。
月瓶死心塌地的替章嬤嬤辦事, 這會兒別的人出來看著都顯眼, 只有她是茶房的,管著往各處送茶水、茶食點心、替換器皿等,才好走動,章嬤嬤就使了她。
月瓶此時就悄悄兒的對恭親王道:“嬤嬤說這是太后娘娘的懿旨,她不敢攔,只王爺吩咐了,好歹在那頭拖一點時辰,只怕也拖不了太久,還望王爺裁奪。”
恭親王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看起來雖然是面無表情的,心里卻十分焦急。
他既然知道蘭氏出了事,當(dāng)然不會閑著不動,除了動用原本聯(lián)系的在這宮里埋著的釘子,還有一些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釘子的人,比如章嬤嬤,也都被他動用了。
這樣的消息來的很快,在月瓶還沒出來的時候,恭親王就知道的很清楚了,就像太后那樣,他幾乎是連蘭側(cè)妃和景王妃說了什么話都差不多知道了。
那些話聽起來清楚無誤,但恭親王卻有一點不明白,為什么蘭側(cè)妃這么沉不住氣,什么計劃都沒有,她就貿(mào)然的去動景王妃?
他明明是預(yù)備在萬壽節(jié)之后,仔細(xì)策劃,充分考慮景王妃的性格、背景、身邊的人,在景王殿下面前的影響力以及在府里的權(quán)威,再安排要怎么對景王妃揭穿此事,又怎么才能用這件事徹底的拿住她。
這其實不是一件單一的事,要把一個王妃捏在手里,就算她出身不夠高,但既然已經(jīng)是一個王妃了,那就不能小覷。恭親王認(rèn)為,面對一位親王妃,必須要縝密的安排,考慮好細(xì)節(jié),想好退路,這就是多年來恭親王從來不出錯的原因。
他非常小心,非常謹(jǐn)慎,他在年輕的時候,就是因為一次微小的疏忽,演變的大了,導(dǎo)致他奪嫡折戟,從那以后,他就事事都格外的小心,格外的仔細(xì),盤算多次,盡量的把所有的可能都考慮進(jìn)去。
但他沒有想到蘭側(cè)妃這一次面對這個溫婉的景王妃,竟然失心瘋似的完全不管其他,就這么上前去說了,而且還是在太后寧壽宮的后院,被人聽到,那就不足為奇了。
難道景王妃還做了什么事?恭親王又覺得不太可能,景王妃動了景王的外室無疑,而整個過程中,除了內(nèi)務(wù)府做的那一點東西的暗示,恭親王府沒有任何動作,東西也確實送到了杏花胡同,這里頭沒有絲毫恭親王府的影子,她自己發(fā)現(xiàn)的外室,自己處置的,是以,景王妃不可能發(fā)現(xiàn)恭親王府一直在盯著她。
所以,她是在明處的,這叫恭親王完全不明白為什么蘭氏會辦出這樣的事來。
但不管如何,恭親王舍不下蘭氏,這個陪了他差不多一輩子的女人,他思索再三,平日里的沉穩(wěn)和小心,在蘭氏生死一線的時候,就已經(jīng)顧不得了,恭親王徑直到寧壽宮門口跪下,請見太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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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婉很小心的沒有再去理會恭親王側(cè)妃的事,她既然被送了慎刑司,不管是哪個層級的人出面處置,方婉都覺得自己犯不著去插手。
恭親王在寧壽宮門口跪下之后,當(dāng)然會有小太監(jiān)小心翼翼的報上來,整個寧壽宮大概從宮門開始,如同漣漪一般,迅速的一層層的安靜了下來。
這樣的事,雖然不算千古罕見,但也確實難得一見。
這里頭最難堪的應(yīng)該是恭親王世子妃了,方婉這樣想著的時候,回頭一看,剛才還坐在她身后不遠(yuǎn)的恭親王世子妃,居然就不見了。
方婉啞然失笑,這世上聰明人果然比傻的人多,她還替人家擔(dān)心呢,人家見形勢不對,早躲一邊去了,橫豎這會兒的情形,有閑心找她的管不了她,管得了她的又沒空找她。
方婉還閑著,沒人知道恭親王跪求這事兒跟她有關(guān),慶和長公主自聽到這消息起,都沒轉(zhuǎn)頭看她一眼,可見后頭那事兒,除了當(dāng)事人,基本沒有人知道,有本事在太后娘娘這宮里消息靈通的人可不多,方婉現(xiàn)在是越來越佩服這位老太太了。
她想著,皇上這一回萬壽,可活生生被恭親王給攪和了,別的撇開不提,這位王爺也果真是個情深,明知這樣是打皇上的臉,他也來了。這樣的陣仗,太后大概也沒空理自己,或者,太后娘娘看著自己只怕也不大爽快。
方婉這樣一想,就不留在這里填餡兒了,她往旁邊看了兩眼,悄悄的從側(cè)門繞到小角門出去。
剛跨出門,方婉就叫人拉了一把,還嚇了她一跳,簡直就是逮了個現(xiàn)行。
這不就是早就見機不妙,偷偷溜走的恭親王世子妃嗎?
這位世子妃拉了她一把,低聲笑道:“嬸娘倒也看的出神,我招了兩回手,嬸娘也沒看見。”
方婉笑道:“雖然沒看見你招手,到底我看見你躲了出來,我覺得我也犯不著留那里,這不我也出來了。”
恭親王世子妃笑道:“果然嬸娘最明白的,我不想站在那里讓人瞧,嬸娘自也犯不著,我叫人抬了轎子來了,咱們且出去,我跟著皇祖母跟前的嬤嬤說過了,防著皇祖母問。”
方婉果然見兩乘宮內(nèi)使的絳紅色亮轎已經(jīng)在這角門子上等著,果然這管著內(nèi)務(wù)府的,就是便宜,她就笑道:“還是你想的周到,雖說母后這會兒哪里得閑理我們呢,可回頭想起來了,白問一問也不好,母后寬厚,想必也不會怪罪我們。”
這話是分好幾截說了,不是在這事情里頭的人,都聽不懂這是什么意思,恭親王世子妃以前和方婉來往不多,不過是外頭見面的一點兒面子情兒,自是不太知道她,這會兒聽她說話,就知道這位傳說中的狐貍精王妃,其實聰慧又縝密,見事明白著呢!~
方婉徑直出了宮,回家在二門上下車,春蘭早就在二門上等著了,方婉把手伸給她,春蘭就一臉歡喜的笑著道:“王爺回來了!”
方婉一怔,脫口而出:“什么時候?”
蕭重不是說要去大半年嗎?那還是順利的情況下,若是不太順利,只怕要到年底呢,這會兒才兩個月呢。
春蘭笑道:“先前我在屋里疊衣服,聽到那邊屋里小郡主的笑聲,還叫爹爹,我過去看了一眼,竟見王爺在里頭抱著小郡主呢!我也嚇了一跳,王爺什么時候進(jìn)來的,這屋里竟沒個人知道。”
居然還鬼鬼祟祟的?
方婉這會兒就算是個傻子,都能覺得這事兒必定跟今日恭親王的事脫不了干系了。
方婉眼珠子一轉(zhuǎn):“王爺這會兒在哪里呢?”
春蘭扶著她往里走,一邊說:“我見了王爺,就把一院子人都叫起來,伺候王爺梳洗換衣服,王爺把小郡主也一起抱過去,在那邊屋里了,膳房也預(yù)備了東西送過來伺候。”
方婉便道:“那我不進(jìn)去了,換個地兒歇著。”
春蘭和綠梅都一怔,方婉道:“沒別的屋了嗎?那去小郡主屋子也行。”
春蘭綠梅面面相覷,不知道她們王妃這又是在玩兒什么,不過方婉向來在她們跟前是說一不二的,她們也不敢多說什么,和方婉進(jìn)了小郡主那還飄著有奶香的屋子,綠梅說去拿妝奩和衣服來伺候,一溜煙的就往正房屋里報信兒去了。
很快,方婉就聽到外頭廊下小郡主一個字一個字說話的聲音,她剛滿一周歲,簡單的會說一點字,就是總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往外蹦。隨即丫鬟掀開簾子,蕭重笑容滿面的抱著小家伙跨了進(jìn)來。
蕭重看起來精神極好,似乎瘦了一點,回家來換了素面軟緞的常服,也沒有戴冠,精神奕奕,小家伙一臉很想她爹的樣子,整個小身子軟軟的貼在他的懷里,小手張開抱著她爹的脖子,胖臉也貼了上去。
小郡主很能吃,方婉的不夠吃,奶娘的奶也不嫌棄,給喂就吃,長的可胖可沉,摸起來軟軟的,抱在懷里有一種特別的滿足感,方婉抱著沉手,蕭重抱著就很很輕松的樣子,小郡主看起來也很舒服,嘴角翹起,笑瞇瞇的,巴著她爹,進(jìn)來了也不找娘抱。
方婉吃醋了,扭頭不看,聽到蕭重在哄著女兒:“看你娘的小心眼啊,多可愛,我們寶寶快叫娘。”
小家伙笑瞇瞇的果然叫娘,胖乎乎的小手摸到方婉臉上來,軟綿綿的感覺,方婉不用轉(zhuǎn)頭就看到,是蕭重那家伙握著女兒的手腕來摸她的臉。
小郡主以為是一個新游戲,還咯咯的笑。
方婉哼一聲,坐開了一點,這人明顯企圖拿女兒蒙混過關(guān)。
她一坐開,蕭重就干脆挨著她坐下,笑道:“今兒在皇兄跟前,說起來我們家寶貝兒一周歲了,皇上就賞了個名兒。”
“賞了名字了?”方婉那點兒裝模作樣立刻就忘了,趕緊問。
蕭重笑瞇瞇,他媳婦兒真是好哄,好吧,他其實知道她沒真生氣。
方婉倒覺得,景王殿下現(xiàn)在笑起來越來越像皇上了,很帶著一點兒成竹在胸,又不動聲色的狡猾來。
他當(dāng)然知道,他一說女兒的名字,她哪里能忍住不問?
女兒在這里,一切都靠后。
蕭重得寸進(jìn)尺的笑著攬著她的肩:“我跟皇兄說,我家蕭寶寶這個月二十八就一周歲了,皇兄說,這名字不錯啊。”
“啊?”方婉啊了一下,這如今的慣例,孩子取名不宜太早,就怕太鄭重了孩子站不住養(yǎng)不大,所以平日里他們家小郡主都叫著寶寶,寶貝兒,小乖乖什么的亂七八糟一堆的小名兒。
方婉也不肯給她正經(jīng)的取個小名,她是愛怎么叫就怎么叫,全靠當(dāng)時的想頭,到蕭重在皇上跟前說話的時候,他又不好稱郡主,就叫出了蕭寶寶了。
可這下子,蕭寶寶就叫成了大名兒了!
方婉啊了之后,又想了想,回頭看看蕭寶寶甜蜜蜜的小臉兒,親了一口:“好吧,蕭寶寶,倒是也挺好聽的。”
“寶寶,寶寶,蕭寶寶。”方婉一邊念,一邊捧著蕭寶寶的臉親了好幾下,蕭寶寶也吧唧在她臉上親一下,親了一個口水印子。
蕭重渾水摸魚,也親一下女兒,又親一下媳婦。
方婉立刻板起臉:“走開!別惹我,這還生氣呢,別以為我就忘了!”
蕭重笑道:“我聽說別的女人都會說,你怎么不去你那邊去呢?你怎么不一樣?”
方婉更生氣了:“想的美,你是我的,還想我讓給別人?少做夢了!”
蕭重笑倒在炕上。
方婉沒笑,惱怒的說:“別看我平時菩薩似的,不理會,真要有這樣不開眼的,我……哼!”
她哼了一聲不說了,蕭重一邊笑一邊道:“好好好,是是是,我知道了,你放心,那個女人真的不是,我有了你,怎么還會看得上別的女人!”
“真的?”方婉問,可是問是這樣問,她已經(jīng)露出了笑模樣了。
蕭重說:“真的,再好看也不行,那些人總叫人覺得寡淡無味。”
“我也這么覺得!”方婉笑起來,歡歡喜喜的樣子,本來就是嘛,誰比得上她?蕭重娶了她,就等于又有正妃又有側(cè)妃了,不用再進(jìn)來人了。
“不過,我覺得恭親王側(cè)妃的那樣子,好像就覺得那人是你的外室啊?”方婉還是沒忘記正事兒。
蕭重漫不經(jīng)心的道:“不止她,就是恭親王,也以為是抓到我了。”
方婉立刻明白了大半:“你設(shè)計的?”可是那個女人,應(yīng)該的確是恭親王府手下的人啊?
“不,恭親王世子設(shè)計的。”蕭重說。
所以恭親王才這樣深信不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