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慕君漪沒有絲毫猶豫,斷然道:“成交。”
盡管不知道對方是什么人,有何目的,將來又要自己做什么事,但只要能夠活下去就行了。活著,才有機會再見到西陵玉和姜妺,才有機會……,把恩怨情仇都和他們一起清算!
“帶她上車。”男子將她的人皮面具覆蓋回去,下了命令。
有侍衛(wèi)跑了過來,用一張披風把渾身傷痕的慕君漪裹住,然后放了進去,不是對她憐香惜玉,而是怕弄臟了主子的馬車。
馬車前行,慕君漪軟軟的依靠著無力動彈。
好在車里面有火爐熏盆,暖融融的,慢慢地四肢有了知覺,人也回了一絲力氣,比起方才的冰天雪地和絕望,簡直天壤之別。
那個救了她的紫裘大氅男子,端坐在馬車中央,“你叫什么名字?”
慕君漪遲疑了下,“我姓君。”
“君姑娘。”紫裘男子見她沒有說全名,也不在意。
慕君漪不想被他再問下去,轉移話題,“今日多謝恩公出手相救……”
紫裘男子悠悠道:“別忘了,你答應了我什么。”
“一命抵一命,我不會忘的。”慕君漪挪了挪位置,盡量讓身體靠近火盆,好讓自己吸取更多力量,“你救了我,縱使將來要我償命亦是應當,何況三年之約?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總會做到的。”
“但愿如此。”他的眼中似倒映江水光華,幽明不定。
慕君漪不免好奇,此人到底要長成什么樣子,才能配得上這雙迷離的眼睛,壓得住他身上睥睨天下的氣勢?想了許久,卻是想不出來。
“主上。”有人過來回稟,“都將軍他們距離不遠,即刻趕來。”
“好。”紫裘男子隔著車簾,下令道:“停車,就在此處等。”
都將軍?奉命趕來?慕君漪抬眸看了過去,能夠擁有將軍身份做屬下的人,該是什么身份?不免有所猜疑。
“車里甚熱。”紫裘男子下了車。
慕君漪心中猜疑,不自覺掀了車簾看出去。
此刻天上風雪初停,正值黃昏暮色,落日殘陽好似泣血一般明艷,給天空染上一抹五彩斑斕的燦色。那高大的紫裘身影逆光而站,染上絢麗霞光,光芒四射,透出雍容華貴的王者之氣。
他只是隨意一望,便好似在俯瞰萬里錦繡江山,令人心生臣服。
因為已經(jīng)和部屬們匯合,無須再做偽裝,紫裘男子抬手,摘下銀色面具一扔,在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弧線,轉瞬墜落河中,消失不見。
剎那間,天地山川都為之光輝交映。
那是一張俊美冷毅的臉龐,仿若萬仞高山一般的峻峭孤冷,讓人高不可攀,和周身氣勢相得益彰。他站在烈烈風中,面容映照斜陽,漫天余暉都被其光芒壓了下去,讓萬里江山為之驚艷!
此人是誰?慕君漪心下越發(fā)驚疑不定。
紫裘男子環(huán)顧了一圈兒,視線落在她的臉上,“我姓楚。”他的目光幽深如海,似能看透人心,“在兄弟里面行九。”
姓楚?行九?慕君漪先是一怔,繼而目光驚詫的看向他。
如今天下動亂,七國爭雄。
其中以雍國和朔方國最為強大,分別各出一位驚艷才絕的皇子,所謂“北楚姓,南上官”。北楚姓便是指雍國九皇子楚煌,除了他,再想不出第二個楚九,能有如此矜貴懾人的氣勢。
“你是……,楚煌?!”慕君漪震驚道。
他沒有否認,薄薄的嘴唇勾出一個優(yōu)美弧度,“等等,他們很快就到了。”
“是。”慕君漪應了,努力壓下心底的驚動。
“你別出來。”楚煌負手站立,又道:“等到了城里,我讓人去給你找點東西,重新做一張人皮面具戴上,暫且不要露出真容。”看了看她,“至于你的傷,等下大夫過來就能看了。”
很快,遠方有馬蹄聲傳來。
一望無盡黑壓壓的玄甲軍隊,聲勢浩大、響動震天,恍若一條巨大的黑色長龍,在三里開外停下。領頭的將軍飛快策馬而來,在近前停下,躬身抱拳,“末將都澤,見過九皇子殿下。”
“今日有事耽擱了,來不及進城。”楚煌抬手,指向前方一處開闊地,“就在此地扎營,今晚露宿一夜。”
“是。”都澤轉身,朝著兵卒們大聲喝道:“扎營!”然后攆了周圍侍衛(wèi)退后,上前一步道:“桃花山那邊……”
“過來。”楚煌擺擺手,領著他去了旁邊說話。
桃花山……,楚煌派人去了桃花山,意欲何為?慕君漪心跳加速,本能覺得事情復雜危險起來,但是……,卻沒有辦法就此離開。一則楚煌不會放人,二則若離開這溫暖的馬車,等著自己的便只有死亡。
是福是禍?心里不免忐忑不安。
片刻后,有人過來催動馬車,往前走了一段兒,在剛剛扎好的中央營帳停下來。有侍衛(wèi)在外說道:“前面營帳已經(jīng)扎好,主上讓姑娘過去一趟。”又道:“若不能行走,可以叫人抬擔架來。”
“不用。”慕君漪深吸了一口氣,裹緊披風,搖搖晃晃下了馬車,跟著那人走到帳篷外面。先靜了靜凝定心神,然后走了進去,“見過九皇子殿下。”
“坐。”楚煌端坐正中書案前,輕輕撥茶。
慕君漪沒有力氣客套,在小杌子上坐下。
“君姑娘。”楚煌手上茶蓋一合,發(fā)出“叮鈴”脆響,“此地荒蕪偏僻,幾乎沒有人煙,上游只有一處桃花山,景色雖美,卻不是賞桃花的時節(jié)。”在她臉上掃了幾眼,目光幽邃似有某種深意,“你為何出現(xiàn)在此地?”
“我……”慕君漪本能的想回避這個問題,但又懷疑,他已經(jīng)知道太多,撒謊反倒會惹得他動怒,一時猶豫不定。
“我來說罷。”楚煌放下茶盞,“西陵玉和他王府里的一個侍女出走,有些日子沒回去,眾人都不知道去了哪兒。”輕輕勾起嘴角,“不過西陵玉卻在桃花山上出現(xiàn),聽說還跟有一個女子,并且惹得姜妺也去了。”
“……”慕君漪目光驚詫的看向他。
楚煌居然知道西陵玉出走?!并且還派都澤去桃花扇,到底有什么目的?心下萬般不解,自己和西陵玉離開青國京城,根本不曾對任何人提起行蹤,他是如何得知?這里面有太多蹊蹺了。
“我猜……,你就是那個侍女。”楚煌手指在桌面上輕敲,發(fā)出篤篤聲響,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告訴我,桃花山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慕君漪抿了嘴,有些抗拒。
“別緊張,我對你的情感糾葛沒興趣。”楚煌神色雍容閑散,輕笑道:“不過將來我要你辦的事,和西陵玉、姜妺有點牽連,有些該了解的我必須了解。你別忘了,從我救你的那一刻起,三年之約就已經(jīng)生效了。”
“我知道。”慕君漪清楚他派人去過桃花山,已經(jīng)知道很多,撒謊肯定不行,但卻不愿意細細多說。只一句帶過,“據(jù)姜妺說,是西陵玉把我交給她來處置的。”
楚煌的目光閃爍了一陣,加上下屬的回報,七七八八,已經(jīng)大概明白桃花山上出了何等變故,淡淡道:“原來如此。”語氣一頓,帶出凌寒陡峭之意,“你可以恨西陵玉和姜妺,但是我可不希望你為了兒女私情,擅自行動,壞了我的大事。”
“不會的。”慕君漪冰涼道:“我和他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系了。”
“你不在意?”
“不在意。”
“是嗎?”楚煌笑了笑,“雖然你這么說,我還是不太放心的下。不如這樣,你跟著我去青國京城證明一下,你所言不虛。”
慕君漪蹙了蹙眉,“如何證明?”
“下月初六,西陵玉和姜妺大婚。”楚煌看向她,目光帶著意味深長,“我?guī)闱巴鄧┏牵缓蟆瑓⒓铀麄兊幕槎Y。”
大婚?西陵玉和姜妺大婚?!
慕君漪的心往下沉,如此說來,姜妺并沒有撒謊了。
因為青國和汐國聯(lián)姻,所以西陵玉只能放棄自己,選擇姜妺,并且將自己當做禮物送給她,仍憑作踐!他說來年一起喝桃花酒,只是虛假謊言;他說一生一世不分離,只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墳墓。
楚煌目光灼灼問道:“去不去?”
慕君漪輕笑,“去,當然要去。”
不去,怎么能看清負心人的真面目?不去,怎么能親手殺了他和姜妺?如果西陵玉只是負心薄幸,那么自己可以轉身離開,只當是識人不清。但他居然卑鄙到把自己交給姜妺,任她作踐,絕不能輕易放過他!
心中充滿仇恨,心緒不禁隨之沸騰不已。
“你看,你的身體在發(fā)抖。”楚煌雙眼微瞇,帶出一抹冷冷寒芒,“等見了西陵玉和姜妺,可不能這樣,即便是在別人口中聽到他,也不能有絲毫情緒起伏,不能有絲毫神色變化,更不能心心念念的,一門心思要去找他和姜妺報仇。”
“為何?為何要留著他們?!”
“不必多問。”楚煌淡淡道:“我自有我的道理。”語氣一頓,“總之,沒有我的命令,你就什么都不能對他們做,明白嗎?不能擅自對西陵玉和姜妺動手,不因他們動情緒,見了面也要裝作不認識。”他再次追問:“你……,能做到嗎?”
慕君漪抬眸看向他,目光掙扎。
楚煌又道:“等你替我辦好了事情,一別兩清,到時候你想做什么都行。但在這之前你若是不聽話,違背我的意思,我是絕對不會手軟的。”
慕君漪閉上眼睛,過了良久,才睜開,“……好。”竭力壓住情緒道:“君子一諾千金,我雖不是君子,但也懂得遵守諾言的道理。”握緊了拳頭,“三年之內(nèi),一切以你的意愿行事。”
----還了救命之恩,再得自由身。
“如此甚好。”楚煌拿起案頭一封信箋拆開,頭也不抬說道:“此去青國京城還得十多天,這段時間你好好養(yǎng)傷,也好好調整情緒。”抬了抬手,“下去罷。”
“是。”
“記住,別讓我失望。”他的聲音沒有絲毫憐香惜玉,寒涼如冰,“我從來不救無用之人,若你無用……,那也就不必留了。”
******
半個月后,青國京城的城門前一片熱鬧非凡。
雍國九皇子楚煌不遠千里而來,參加青國三皇子和汐國小公主的婚禮,代表雍國向青國、汐國賀喜。青國皇帝命人大開城門,旌旄飄揚、雉羽宮扇,十里錦繡紅毯漸次鋪開,并且派皇子西陵玉做迎賓使,以國禮迎接。
不多時,紫轡雕鞍的馬車漸行漸近。
禮儀官員唱諾道:“雍國九皇子楚煌,出使青國。”
“楚煌”兩個字,以及雍國九皇子的身份,都充滿著讓人敬畏的魔力,在場眾人摒住呼吸,四周鴉雀無聲。
此刻正值晌午時分,萬里晴空、陽光明媚,透著令人心曠神怡的燦爛。馬車上走出一個穿織金四爪夔龍的紫袍男子,面容俊美,身形高大頎長,在燦色金芒的籠罩下,仿若與烈日爭輝的人間驕陽!
“天哪!”人群里發(fā)出驚艷的呼聲,“快看,那就是雍國九皇子!雍國皇室最尊崇紫色金紋,穿在他身上,真是好生威儀氣勢啊。”
有人贊道:“不愧是‘北楚姓,南上官’,七國雙驕之一,看來除了朔方國大皇子上官少旒,再無人能與之比肩了。”
“是啊,果真不同凡響……”
西陵玉踏著錦繡紅毯走來,含笑道:“久聞雍國九皇子赫赫聲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他著一襲翡色的錦緞團龍長袍,外罩銀白狐裘坎肩,仿佛皚皚白雪中的一桿碧竹,抬手謙讓,“……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