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小白？”
“小白！”
白十二一個激靈猛地坐起來。
晨空清澈，青山藹藹，綠水如綢，人間仙境。
她此刻正站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水中隱隱綽綽映出她的模樣——長發(fā)如瀑，雪瞳在明媚天光中仍熠熠生輝。她身上穿著件陌生的白色寬袖外衫，在左袖口部分還有金線繡著朵復(fù)瓣蓮花。
接著一只手捏著她下巴，讓她抬起頭來。
這只手很好看。白皙玉潤，五指修長，骨骼分明。小指上還染著明麗的丹蔻。
白十二看見這只手，就知道手的主人是誰。她老老實實地配合著抬頭，同時乖順地垂下眼簾：“師父。”
瀾平城一別多日，白十二的眼神都已經(jīng)銳利了許多，三樺卻還是那副懶洋洋、諸事流水不過心的模樣，手里照舊捏著個咬了一半的桃兒。
“嗯——錦簾城美嗎？”
“世上已無錦簾城。”
三樺笑瞇瞇看向白十二：“錦簾城三面靠山，一面臨海，易守難攻，素來是錦洲兵家必爭之地。你棄了？”
“所以師父你——是神之左使嗎？”
“……”
腳下的水中有游魚嬉戲，魚尾甩動濺起好些細(xì)小浪花兒。這些浪花在三樺鞋面上滾成一個個小水珠，又趕快滑了下去。
三樺眨眨眼：“所以你就這么確信自己不是？”
這次輪到白十二沉默了。
三樺卻沒打算和她在誰是神之左使的問題上多糾結(jié)，只抬手捂住了白十二熠熠生輝的雪瞳，道：“既然如此，你為何回天界？又要取回什么舊物？”
眼睛被三樺捂著，白十二視野里一片漆黑，靈識中卻逐漸明亮，顯現(xiàn)出一把小小的、白色的劍。
“可別成了別人的手中劍?！比龢逅砷_了手，露出完全可以說是狡黠的笑容，“送你個禮物，寶貝徒弟，此后你就要有自覺了?！?br/>
三樺的手一拿開，白十二眼前事物便逐漸恢復(fù)——
賭桌、昏暗光線、勾鐮、肉、削了一半的桃木劍、符紙、朱砂、楚辰生。
仿佛剛才看到的青山綠水和三樺都是一場夢。
但白十二知道絕不是夢，因為三樺的聲音還在她耳邊繼續(xù)得意地響著：“永不能被世人認(rèn)可的自覺，被世人拋棄的自覺。因為你反的是天?！?br/>
“呃?。。?！”
一聲慘叫把白十二和楚辰生的思緒都拉了回來。
剛從躁動不安中平靜了半盞茶的止息驟然捂住臉痛苦嘶吼起來，艷紅血液從他死死摁著臉的指縫間滲出來，其中還夾雜著痛到難以自抑的劇烈抽搐。
“楚辰生！”白十二大喊。
楚辰生也被嚇了一跳，立即伸手扣住止息手腕，試圖將他雙手拉開，防止他在混亂狀態(tài)中傷到自己。
止息在劇痛中下意識繃緊了身體，楚辰生擔(dān)心硬拉給他弄傷了，劃動兩下手指把止息雙手定到頰側(cè)。
術(shù)法剛一生效，露出了止息的臉，白十二和楚辰生就都嚇愣住了。
止息的臉已經(jīng)因劇痛而徹底扭曲，面上滿是鮮血。從他的右眉骨至右頰裂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口子里正汩汩涌出黏稠血液。在那道大裂口的周圍，還像土地皸裂一樣生出了更多細(xì)小的裂口。
顯然如果再不控制，止息整張臉就會在下一刻徹底碎裂。
好在楚辰生反應(yīng)快，右手并個劍指將一張黃符啪地貼上止息右臉，旋即迅速在符紙上畫下一串亂七八糟的圖，那裂紋才停止了繼續(xù)擴大，血也止住了。但已有的裂紋卻完全沒有消失，在止息右臉上留下一道十分可怖的巨大裂口，可以從裂口處看到皴裂的皮肉和里面的筋骨。
楚辰生和白十二面面相覷。
丹朱果的確可以幫助修道之人提升靈力，那也是看天資的。天界的“天縱之才”多了去，也從沒有人像止息這樣，僅僅四五個丹朱果，就憑空生出恐怖靈力，生生把肉體都撐裂了。這是什么喪心病狂的絕世天資？倘有人對他悉心教導(dǎo)，這恐怕……得是連天界都忌憚的力量。今兒要不是楚辰生及時封住他體內(nèi)靈力，止息真會落得個爆體而亡的下場。
“你得有自覺了，”白十二伸出手去小心地?fù)嵊|止息右臉上的裂痕，大約是楚辰生連帶著把他的痛覺也一起短暫封印了，止息平靜著沒有再痛苦掙扎，“永不能被世人認(rèn)可的自覺，被世人拋棄的自覺——和我一起。”
拉人下地獄的感覺非常棒。白十二咧開了一個笑意。
楚辰生看得心驚。
這笑容他可太熟悉了，這完全就是當(dāng)年鎮(zhèn)北將軍屠城時的笑、神之左使大開殺戒時的笑。
“你你你說什么——”
楚辰生話沒說完，白十二扯著他的衣襟把他扯近前，雪瞳的銀色光芒在楚道長震驚注視中逐漸黯淡，繼而徹底消失，只余一雙奇詭的銀瞳——瞳孔和眼白的顏色過于接近，看起來很是嚇人。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靠殺光來解決的?！背缴回ｉ_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勸誡白十二。
白十二看著楚辰生收起了笑。
她露出一臉天真的困惑道：“楚道長說得真稀奇，我哪有殺光天界的本事?！?br/>
“和南宮禮一起也不行！你問過他的想法沒有！”
“這還用問嗎？”白十二保持著那副困惑表情，道，“楚道長未免太不了解錦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