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近了摸上那些字,凹凸不平的質(zhì)感有些扎,這才讓我確信看到的種種不是個荒誕的夢境。
墻上的信紙有的已經(jīng)脆黃,看起來年代久遠(yuǎn),自己熟悉無比,統(tǒng)一落款寫著我的名字。
十年間我寫給盛珉鷗的信,他說沒看過,全扔了,結(jié)果全在這兒呢。
“這就是……沒看過,全扔了?”我站在正環(huán)伺整間房,茫然逐漸被狂喜沖散,嘴喃喃,“……我以后再也不要信你的鬼話。”
仿佛是面對一副頗具沖擊力的藝術(shù)作品,我欣賞著它們,品評著它們,一開始只是站著,后來索性蹲下,最后更是一屁股坐到地上,舍不得移開眼。直到自己鈴響,柳悅問我是不是今天不上班,我這才驚覺已經(jīng)過了兩個小時之久。
確保屋內(nèi)的一切如我進(jìn)屋前那樣沒有絲毫變化,我小心帶上門,心虛地擦去門上并看不見的指紋,完了抹平盛珉鷗床上的褶皺,洗了杯子,這才出門去上班。
等我吹著口哨推門進(jìn)到當(dāng)鋪,一眼看到沈小石坐在老位置,里捧著個正打游戲,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你怎么來了?”我繞著他打量,“不是說請一個月嗎?”
沈小石抬頭看了我一眼,很快又將視線移回屏幕。
“在家也沒事做,就來了?!?br/>
我看了眼正戴著耳追劇的柳悅,擠到沈小石邊上,輕聲問他:“和檢察官談的怎么樣?”
沈小石游戲的小人蹲在房間一角,一下子不動了。他放下,嘆了口氣道:“檢察官給出條件,認(rèn)罪的話刑期減到五年?!?br/>
原本要二十年,如今只五年,可謂質(zhì)的飛躍。
“但我媽沒同意?!鄙蛐∈吐暤溃八徽J(rèn)罪。我弟出庭作證,給了她很大刺激。”
不認(rèn)罪,也就是這場官司要繼續(xù)打下去,繼續(xù)與控方拉扯,庭上交鋒。檢察官恐怕也沒想到,讓唐卓作為證人出庭,反倒使這個官司難以完成控辯交易。
典當(dāng)這行生意,也并非日日都有進(jìn)項,更不是每件當(dāng)品都能找到最終歸宿,東西太過奇葩無人感興收,最后成了爛尾貨也是常有的事。
這日生意清閑,我便尋了個時間進(jìn)倉盤點一二,結(jié)果搜刮出許多亂八糟的玩意兒。落了灰的限量游戲卡帶,整只的西班牙火腿,過季的名牌風(fēng)衣……
“這什么?”擦去盒子上的灰塵,我看對方面貌頗為陌生,求助沈小石。
盒子四四方方,猶如電影里最常見的密碼箱,打開了是提電腦的樣子,上方屏幕下方按鍵,還有許多插孔。角落塞著一個灰不拉好像袖套一樣的東西,還有一卷纏繞在一起的細(xì)線,頂端連接著圓形電極片??雌饋砭拖襻t(yī)院里做心電圖的器,只不過要小上一號。
沈小石吹著游戲卡帶上的灰,吹得自己嗆咳不止,掃一眼我這邊道:“好像是之前有個偵探迷送來的……測謊儀?!?br/>
“測謊儀?”我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東西,“偵探迷還收集這東西啊……”
“主要不是當(dāng)這個的,要是他光當(dāng)測謊儀我也不會收。他當(dāng)了套全球限量簽名的懸疑小說,那套小說網(wǎng)上炒很高,他說要不是湊奶粉錢他是絕對不會賣的,把書給我的時候一米八的大男人還哭了呢?!鄙蛐∈柭柤?,“我看他可憐巴巴,就把測謊儀一起收了,結(jié)果一直積灰沒人要?!?br/>
一般人也用不上這東西啊。我看著眼前黑箱子心道。
整理完倉,把該扔的扔了,我與沈小石一個下午泡在里面,累得渾身酸痛,臟得灰頭土臉。
“那火腿都放多久了,沒壞吧?”
“應(yīng)該沒?這東西我記得能放很久,不過再賣不出去就有點危險了,一個腿好幾萬呢……”
與沈小石說著話,我一腳跨出倉,跟迎面進(jìn)來的魏獅撞了個四目相對。
我甚至來不及給他使眼色,他見了我便眉毛一挑,大著嗓門道:“昨天怎么樣?。堪l(fā)你信息你也不回,掉茅坑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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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昨天到今天,短短十幾個小時,他不知道我經(jīng)歷了什么。我連上班都差點忘了,哪里有空回他的信息。
“啊……”
沒等我回他,他盯著我身后忽地臉色一變,看到沈小石了。
“小,小石也在啊?!备甙旱恼Z氣瞬間變得干巴巴,甚至小心翼翼。
沈小石從我身邊擠過,看也不看他,往沙發(fā)上一坐,拿出玩游戲。
魏獅目光追隨他,見他并不搭理自己,眼神一點點黯淡下來。
“我想起還有事……先走了,陸楓你記得看?!彼樞χA舨贿^兩分鐘,門把還握在里,又給原樣退了出去。
我看了眼沙發(fā)上面無表情、不為所動的沈小石,又看了看已經(jīng)不見身影的大門方向,心里嘆了口氣,有些為這兩人的將來發(fā)愁。
這事鬧的,也不知道四個人還有沒有坐下來好好吃火鍋的時候了。
火腿整只的賣不出去,我便叫沈小石在朋友圈論斤稱重賣。四年的西班牙頂級火腿,不少人想嘗個鮮
^^,半斤一斤的賣,反倒賣出了不少。
快下班時收到俱樂部周教練信息,問我今天要不要去練練。
我問他師兄去不起。
周教練先是回了我一個“?”,接著很快反應(yīng)過來。
【哦哦哦,你說盛先生吧?今天你是第二個這么問我的了,他今天來的哈哈?!緽IquGe.biz
第一個不用問也知道該是我小師姐了。
西班牙火腿剩不少邊角料,我和沈小石都不愛吃生的,便叫柳悅?cè)寄没厝?。柳悅用油紙包了五六包,高興地說要回家煲湯,帶肉的骨頭則斷成幾節(jié)裝滿塑料袋,打算喂小區(qū)里的流浪貓。
我聞言詫異道:“貓還吃這個?”
柳悅:“我一般都是喂便宜貓糧的,這算加餐了,總比沒得吃強吧。”
我記起拳館門前上次見著兩只半大不小的流浪貓,又臟又瘦,看著怪可憐的,就問她要了包火腿肉,打算這次再看到就喂一下。
與沈小石、柳悅道別,隨便找了家面館吃了碗面,之后揣著那包火腿,我打車到達(dá)拳館。
門口喵了半天,不見小貓。我正覺沮喪,要收起火腿,突然被人從身后拍了拍肩。
“師弟!”鄭米米笑嘻嘻出現(xiàn)在我身后。
她看著我里的東西,好奇道:“你干嗎呢?”
我將油紙包往她面前一遞:“吃嗎?火腿?!?br/>
鄭米米雙眸一亮:“哇,好香,是我熟悉的味道。這不是¥%1@*的火腿嗎?”她說了個異常繞口的西班牙語牌子,隨后一點不客氣地從我里接過那包火腿,打開津津有味吃起來。
喂不成貓,喂個小師姐也行吧,沒浪費就好。
我同鄭米米一道進(jìn)入拳館,開始新一輪新訓(xùn)練。要死要活拉著筋的時候,盛珉鷗來了,鄭米米又開始在我耳邊各種彩虹屁。
“我表姐夫怎么這么帥呢……”她一邊按著我肩膀一邊道,“我姨夫的公司過一陣要開個慈善晚宴,表姐夫好像也會去,你說我毛遂自薦當(dāng)他女伴,他會同意嗎?”
我汗如雨下,忍受著筋骨寸斷的劇痛逐字逐句道:“有點……懸?!?br/>
鄭米米一下松開我,失落道:“我也覺得,他根本不理我?!?br/>
“找別人吧,別死吊在一棵樹上。你這么漂亮,等你臨幸的森林大片大片的呢?!蔽夷ㄖ苟核?br/>
鄭米米笑得花枝亂顫,過會兒突然嚴(yán)肅地斂起表情道:“等等,師弟,你該不是看上我了吧?”
我差點沒被自己口水嗆到,連連擺,撇清關(guān)系。
“雖然小師姐你年輕美貌還富有,但我……”我看了眼盛珉鷗方向,“但我心有所屬?!?br/>
鄭米米拍拍胸口:“嚇我一跳。”
可能是覺得自己表現(xiàn)得太直接,她又緊接著補充,“也不是師弟你不好,主要是我也心有所屬是吧。而且我喜歡成熟冷峻男神款,你這種陽光帥氣小鮮肉不是我的菜啊。”
“明白明白?!?br/>
她將伸給我,要拉我起來。
我握著剛站穩(wěn),就聽拳臺方向傳來盛珉鷗的聲音。
“你,過來。”他鬢角滴著汗,來到拳臺邊緣,沖我勾了勾指,“給我舉靶。”
方才周教練還給他舉靶,一會兒功夫就不見了人影。
鄭米米興奮地推著我:“快去啊,師兄叫你呢?!?br/>
我被她推著往前,受寵若驚地爬上拳臺,拿起地上那兩只靶,穿戴好后沖盛珉鷗一笑:“哥,我可是第一次,你輕點啊?!?br/>
盛珉鷗什么也沒說,調(diào)整著呼吸,長腿一掃,從側(cè)面襲來。我慌忙一擋,被那力道差點掃得側(cè)摔出去。
操,玩真的?
我再不敢懈怠,認(rèn)真對待他每一次攻擊。在經(jīng)歷了他各種刺拳、勾拳、掃腿后,體力急速下降,汗水從發(fā)根滴落,滲進(jìn)眼里。
我不得不閉上一只眼,而受限的視野讓我行動更為遲緩,當(dāng)盛珉鷗一腳踹在靶正時,我來不及調(diào)整重心,一下子往后摔去,直接被拳臺護(hù)繩接住。
喘著粗氣,我有些站不起來。
“今天就到這里吧?!笔㈢膪t睨了眼我狼狽的模樣,大發(fā)慈悲留下一句話,解著帶下了拳臺,往更衣室走去。
鄭米米來到拳臺下,無不擔(dān)憂道:“師弟你沒事吧?師兄今天好狠啊,你還是新耶,竟然一點不下留情。”
我脫去靶,已經(jīng)說不出話,只能沖她擺擺,示意自己沒事。
盛珉鷗走了,她也不再多留,很快同我告別離開。我在原地躺了會兒,感覺hp稍稍回升了一些,便也往更衣室而去。
湊巧的是,我一進(jìn)去就看到盛珉鷗已經(jīng)洗好澡,正圍著塊浴巾在開柜門。
此情此景,何其眼熟。
他那塊區(qū)域只他一個人,我悄悄到他身后,發(fā)現(xiàn)以自己身高做不了他上次那個動作,只好退而求其次,整個人挨上去,環(huán)住他的腰,臉頰蹭著他后頸,將一臉汗水全都蹭在他濕熱的肌膚上。
“哥,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盛珉鷗驀地僵硬在那里,一把按住我作亂的雙。
“你是不是忘了約法章?別碰我,離我遠(yuǎn)一點?!彼_我的指,轉(zhuǎn)身推開我。
我撞在對面的儲物柜上,發(fā)出一聲不小的聲響,可我這次并不覺得受傷,反而心里還美滋滋的。
離我遠(yuǎn)一點。他每對我說一遍,便也是在警告自己,不要越線,不要靠近??珊茱@然,他有時候其實并不能完全遵守自己定的規(guī)矩。
他一遍遍的讓我遠(yuǎn)離,是不是也在下意識里認(rèn)為自己可能會傷害我,所以要我和他保持距離,絕不越雷池半步?
他到底懷著怎樣的心情做出了那間密室,又是怎樣度過這十年?
我心尚存許多疑問,但如果直接問,他或許并不會老實告訴我。
“好,我不碰你,離你遠(yuǎn)遠(yuǎn)的?!?br/>
突然間就覺得有些好笑,我似乎真的成了那名故事的漁夫,為了誘鷗鳥下到自己懷里,絞盡腦汁,處心積慮。
“其實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你說得對?!蔽覜_他笑笑,“我也不是非你不可,何必吊死在你一棵樹上?我年輕英俊還……精力充沛,外面多得是大把森林等著我?!?br/>
盛珉鷗抿著唇,眉頭逐漸蹙起,好似不明白我這跟他羅里吧嗦一大堆是干嗎。
于是我長話短說,精簡道:“所以我放棄了?!?br/>
“從今天開始,我們退回到法律上的兄弟關(guān)系,我不強求,也不糾纏,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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