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晚餐來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遲一些,等到明迪攤開腰間的包裹,露出里面的一疊餅子和幾塊肉干,他們才著實感到腹中有點空虛。
有多久沒有這么心無旁騖的坐下來果腹了呢?當夏娜菲亞仔細的把食物分成三份遞給盜賊和黑暗jing靈的時候,他們彼此注視,心里想著不同的東西。說不清,但在暈黃而溫暖的火光籠罩下生出的恬靜氣氛很能說明問題。這份旅途中難得的安逸究竟取自托洛斯天然的魔法防力?還是投shè自那雙真誠閃耀的水藍sè雙眸呢?
“沙谷難道就沒有像樣點的廚子嗎?”晚些時候,明迪舔盡指尖上的殘渣,將最后一塊餅屑填進嘴里,一邊打著飽嗝一邊嘀嘀咕咕的抱怨。
“沒準兒這是當地的特sè~”夏娜菲亞的表情顯然表明她贊同盜賊的觀點,但她打趣道,“船夫們在海上漂泊的時候,可以靠這些結實的東西打發(fā)時間?!彼f完呵呵的笑起來。
伊蘇沒有發(fā)表意見,不過眼尖的盜賊還是瞅見他把手里的半個餅子剩下了。
“真不知道那些跑船的怎么受得了,也不擔心啃掉他們的后槽牙!”明迪心里暗笑著,嘴里用舌頭剔著塞在牙縫里的肉絲,伸手從木柴里抽出一根細長的木棍,有些粗魯的隨意挑撥著火堆,篝火拼命掙扎著發(fā)出木縫爆裂的響聲。
噶吼!
明迪握著木棍的手停在了空中!
伊蘇迅速向著一個方向抬起頭,銳利的目光同一時間直刺入陷在夜里的前路!
夏娜菲亞用拇指,食指和無名指捏著的餅子停在了唇邊!
夜晚突然再次恢復了寧靜。但不是安寧的寂靜……
他們幾乎同時感覺到某種威脅。
那一絲夾雜在燃木噼啪聲中的咆哮,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響起。也許只是他們聽錯了,或許是山風吹過石穴的嗚吟……但托洛斯根本沒有石穴。
三人都沒有動,直到夜風把另一聲清晰的號叫送進他們耳朵里。
伊蘇站起身,面向峽谷道路的遠處。
“好像有人遇到了麻煩?!毕哪确苼啿淮_定的小聲說,“聽上去像是……”
“獸人?!焙诎礿ing靈壓低了聲音。
“但這不可能……”
“魔法防力?”盜賊踱步走到jing靈身邊,“忘了它吧?!?br/>
“我去看看?!币撂K的手拂上彎刀的刀柄,一只手卻伸過來按住了他的胳膊。他微側過頭,正對上盜賊的眼睛。
“別管閑事?”明迪用先前在沙谷酒館時黑暗jing靈的語氣回敬他,“你聽到求救的聲音了嗎?沒準兒那些人正和怪物們玩的興起,還會怪你掃了人家的興?!?br/>
仿佛是應了明迪的請求,一聲驚呼架著峽谷里的穿堂風沖了過來,信息傳送的夠遠也夠清晰,隱隱約約的仿佛還有憤怒的謾罵聲,當然,緊接著開始不絕于耳的依然是發(fā)自野獸的凄厲叫囂。伊蘇不語,看了明迪一眼。
“好吧好吧?!泵鞯蠠o奈地翻翻白眼,心里把遠處那個不識時務的陷入某種危險里的家伙罵了個痛快,“老天才會知道,我累得厲害,偏偏在這個時候……”她用萬分依戀的目光凝視著那堆熊熊燃燒的篝火,“走吧,我們去看看。希望這趟不是賠本的買賣……否則我決不讓這個破壞我心情的麻煩家伙完整地離開這座峽谷!”她咬牙切齒的咕噥著。
三個人向發(fā)出聲音的地方快步疾行,賽德在前,明迪甩著手有點煩躁的尾隨,夏娜菲亞斷后。盜賊本以為年輕的女jing靈會選擇在篝火邊等他們回來,而這姑娘的勇氣確實叫她有點吃驚,不然的話…那就是可悲的好奇心在作祟了。他們走到一面石崖的拐角處,聲音越發(fā)的響亮起來,目標已經離他們相當近了。伊蘇提起刀鋒,作勢準備上前。
“等等!”明迪一把拉住他,慣xing使得黑暗jing靈向后踉蹌了一下,“先別著急,退后!”她說著,就敏捷地溜到前面去了。
仰仗著巖石yin影的遮蔽和本能般的技藝,盜賊腳下象踩著兩朵棉團,悄無聲息的向前探索……
眼前果然有好幾個獸人笨拙的身影,他們的喘息和咆哮伴著峽谷的回聲震得她耳鼓隱隱作痛,她嫌惡的皺皺眉毛,繼續(xù)觀察著。確切地說應該有7個獸人,她看到地上還躺著兩個,看來是被板斧之類的利器結束了生命,尸體上趔著幾道又長又深的傷口。另外的5個圍在一起,揮舞著手里的武器,像是在攻擊什么人,從他們的中間間或傳來吆喝聲。
地上還燃著一小團在風中搖曳的篝火,閃爍著微弱的紅光。她看見被圍困攻擊的人突然被一個獸人一肩扛倒在地,其它幾個敵人趁勢撲了上去,于是盜賊瞇起眼睛仔細辨認,穿過獸人毛忽忽的左突右沖的身體空隙,她勉強在火光下看清了那人的相貌。
那個人個子不高,身體很寬闊,穿一身皮甲,留著一把長而濃密的大胡子,和他那有些蜷曲的…應該同為紅褐sè的短發(fā)一起隨著他的動作上下起伏,他的手里緊緊地握著一柄巨斧,有些艱難的抵抗著來自獸人一撥撥的攻擊,陷入了苦戰(zhàn)之后終于力有不濟,在被撞倒的瞬間,敵方的銹鐵刀直迎著他的面門砍去!
“蘭迪斯!”盜賊愕然的驚立,抽出匕首沖過去救助的同時禁不住失聲喊出他的名字!
一團黑影比她行動的更快!
伊蘇猛然出現在兩方對持的正中,手里的彎刀閃電般揮了出去,刀刃相碰發(fā)出刺耳的錚鳴!
是進還是退?是迎還是跑?當那些丑陋的毛茸茸惡獸嘴邊垂著白涎露出尖牙咆哮著向矮人蘭迪斯撲過來時,所有這些情急下的思考都不再重要了,短兵相接迸發(fā)的錚鳴聲才是最務實的答案。
蘭迪斯一邊揮舞著自己最鐘愛的戰(zhàn)斧,一邊十分厭惡的看著獸人的污血掛染在斧刃上。兩個來犯之敵已經躺倒在他的腳下,他開始大聲叫嚷著向對方挑釁恫嚇,然而余下的獸人卻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繼續(xù)瘋狂的向他逼近。
“托洛斯對孤身上路的人來說是個安枕無憂的好地方?哈!”他重復著白天時候在峽谷外面為他指路的商人說過的話,同時憤恨的啐了一口,“簡直胡扯!”他最后下了結論,兩只手攥緊斧柄揉捏著,不斷變換自己的位置以便尋找一個可以同時防備四面圍攻的最佳角度。
他現在開始后悔答應這趟荒唐的差事了。一個矮人活過百歲就該懂得識本分,安心的蹲在爐火旁打造兵器或者擦擦鐵甲什么的,再或者就是漫山遍野的去尋找稀有的礦脈,要是懶得費那門心思也可以干點…干點……總的來說他的老家米斯特羅不缺事做。他是哪根筋燒壞了要答應一個匪夷所思的男孩的請求,去送一封更加匪夷所思的信?老蘭迪斯,你早就過了冒險者的年紀!他在心里提醒自己。
一定是他骨血里那不甘平庸安逸而倔強的脈動!老矮人噴出一口氣,蜷曲的紅褐sè長胡須劍拔弩張的散了開來。他知道年輕的時候這股脈動帶領他去了很多地方,無數次的給予他信心,勇氣和榮耀,甚至在危險的邊緣救了他的命,而到了現在,也正是這脈動把他推向了某些可能,比如說現在的境地……不管他還會不會像從前一樣幸運,他還是聽見自己心里的聲音說,米斯特羅的戰(zhàn)士從不輕言放棄,不會輸給骯臟的獸人!也不會死在這里!
獸人的嘶吼近在咫尺,蘭迪斯幾乎已經能聞到他們惡臭的鼻息,他壓低了眉毛,用一種堅定的威懾目光瞪視著他們?!案隆彼犚婋x他最近的一個獸人喉嚨里咕嚕嚕的響動,發(fā)出一個含糊的音節(jié),好像不耐煩的要迫使那些聲音變成一句完整的語言,“矮人”他最終成功了,那獸人臉上帶著必勝的把握,將手中帶刺的鐵棒從一只手倒到另一只手,輕蔑的把玩著,“矮人把東西留下!矮人必須!”他威脅道。
蘭迪斯從鼻孔深處呲了一聲?!澳銈兛瓷先ズ芟窠俾返墓罚 彼舐暬卮?,“但我看上去像個沒用的蹩腳商人嗎?”
“嘎吼——!”獸人憤怒的吼叫聲在峽谷里回蕩,震得老矮人耳畔嗡嗡作響,可是接下來吼聲卻迅速演變成一個被突然打斷的尷尬的“嗚”,因為蘭迪斯猛地沖上前去,大力道的一腳踹在對方的腹部,措手不及的獸人竟被踢翻在地!
“你媽媽沒有教過你吃了東西要記得清理你那張臭嘴嗎?。俊彼蓤A了一雙眼睛,一邊憤慨的哼著一邊掄斧就劈!
地上的獸人翻身躲過這一擊,回過手來一掌把矮人拍得向后退去?!肮距?!”他咆哮著,皺著鼻子翻動著上唇,“你知道!把信留下!現在還要加上你的命!”
“聰明的矮人當然犯不上為了一張紙丟掉xing命?!碧m迪斯將手中的戰(zhàn)斧放低,直垂到地面,還沒等獸人們露出勝利者得意的獰笑,他已經邁開步子直逼了過去,“亞丁王的塵?!睅鹆说厣弦粭l長長的沙線,攜著風聲舞動起來,“可我記得收信人應該不是長成你們這副鬼樣子!”他怒吼著,戰(zhàn)斧撲向了他的目標!
一場惡戰(zhàn)隨即展開了!映著地上篝火微弱的火苗——那矮人出于對商人所指出捷徑的不信任而信手從托洛斯唯一的驛站揣在包裹里的幾塊硬木燃起的火焰——蘭迪斯和獸人廝殺的影子被投shè在峽谷的山壁上紛雜的晃動著。用不了多久,體力漸有不支的老矮人就明白,要同時應付五只身形足比他大出一倍有余的獸人是件相當吃力的事情…他開始想自己為什么笨到聽信商人的捷徑要趕著夜sè穿越什么“托洛斯的裂隙”,開始考慮一封莫名其妙的信是否值得他為此冒險還可能搭上xing命,開始琢磨……嘿!他大叫一聲,身子猛的向下一蹲,銹跡斑斑的彎把砍刀貼著他的頭頂滑了過去,他的頭盔被向后彈起,當啷一聲落到地上,骨碌碌的滾了很遠。
攻擊中的獸人還來不及收刀就哀叫一聲彎膝倒了下去,矮人貓腰地同時抽出一斧正捶在它的小腿上!同時他一邊憤恨的躲開對方倒下來的軀體一邊還不住聲的啐著唾沫咒罵,心里最后一個分神的念頭是告誡自己專心一點。
巨大的戰(zhàn)斧舉過頭頂,蘭迪斯會很高興它能沒入對方的身體,可惜為了躲避一側沖過來的槍尖,斧刃還是失了準頭。
肩背上驟然驚現的一條血口子和從后面偷襲的獸人舉刀準備再次砍下的猙獰面孔給足了他回答。蘭迪斯咬著牙,直疼的齒縫嘶嘶作響。他猛的轉過身,戰(zhàn)斧和刀刃碰在一起,后者竟被矮人憤怒的力道從中間崩斷了!他沒有料到那惡獸的攻擊只是為同伴打的幌子,對方順勢就向后退去,以至于用力過猛的矮人猛的向前踉蹌了一步,等他注意到身后另外一個獸人吼叫著沖過來而再次回轉身子,便如期被那獸人一肩扛倒在地!
蘭迪斯心里一驚,后背重重的撞擊地面時居然都無暇感覺到疼痛。獸人咆哮的利齒近在眼前,明晃晃的刀鋒就迎著他睜圓的雙眼呼嘯著砍了下來!
錚——!
他看見四處飛濺的金燦燦的火花驟然膨脹了開來,聽見一聲尖銳的金屬相互碰撞發(fā)出的鳴叫!一個瘦削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和狂暴攻擊的獸人中間,硬生生的接下了這一擊!
厄夜若是一個舞臺,黑暗jing靈便是最適宜的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