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門

    入夜之后，往來的人逐漸少了起來，更多的則是一輛輛滿載貨物的馬車，這些來自世間各國貨物經(jīng)由水陸都將在琉璃城碼頭落地，分散送往上朝各府郡。

    其中有一輛很不起眼的馬車，經(jīng)由城門處，亮出手中的郡太守府令牌后，沒有遇到任何阻攔，直接駛?cè)氤莾?nèi)。

    趕車人風(fēng)塵仆仆，臉色有些疲乏，車子內(nèi)并沒坐人，一塊黑布包著三尺的木匣安靜的躺著，可想這里面的東西對趕車人而言十分重要。

    平整寬敞地青石街道，足以容納數(shù)十輛馬車并排而行，兩側(cè)間隔有序的合抱大樹，三三兩兩的醉鬼徘徊，依稀可以聽見不遠處的人聲鼎沸，火紅的燈籠映得城內(nèi)一片通紅！如若有人從夜空俯瞰，入夜之后的琉璃城猶如一塊火紅的翡翠，在邊境閃耀著。

    趕車人驅(qū)車十分平穩(wěn)，馬駒的步伐在他手里的皮鞭下截然有序，到了一棵大樹底下，停了下來。只見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肆無忌憚地躺在那酣睡，呼嚕聲不小。趕車人從袖管里掏出一枚看似銅錢模樣的東西丟到他跟前，與青石撞擊發(fā)出特有的清脆聲響，乞丐慢慢的睜開眼睛，將那枚銅錢塞進兜里。

    “事情進展的怎么樣？”

    “一切都不出你所料?！?br/>
    趕車人似乎對這個結(jié)果早就是胸有成竹，并沒有感到意外，接著問道：

    “少爺人呢？”

    “在君不見?！?br/>
    短暫而又怪異的交談之后，趕車人沒有停留，徑直朝君不見的方向駛?cè)ァ?br/>
    九原山脈連亙數(shù)萬里，最高處能直達天際，從地緣上隔斷了上朝與南面諸國，僅留有百稚城那一截從中而斷的缺口，以及那從遙遠的北方大雪國發(fā)源出來的嘆息河！大大小小無數(shù)的分支形成高低不等的山峰，其中有那么一座斜插入琉璃城西，山峰上有一條奔流不息的瀑布自上而下，將地面沖積而成一座水潭。

    相傳這座水潭是先圣仲尼的道場，早在上朝建立之前就已然存在。

    一日，圣人坐而觀壁，見頭頂不斷有水滴落，初成洼，后成潭，終悟通了大道。之后便在此傳道授法，吸引了大批的人到這里頂禮觀摩，收弟子三千，其間有農(nóng)夫，乞丐，讀書人，商人，貴族，甚至還有修行者，對后世影響甚廣。他的修行法門被世間接受廣為流傳，他也被人們尊稱為先師圣人，他的一言一行被世人奉若圭臬，修筑成冊，引以為治國齊家修身方略。

    傳說畢竟就是傳說，數(shù)千年的歲月流轉(zhuǎn)，這世間被傳為先圣道場的并非此間一處，這里后來竟?jié)u漸演變成了琉璃城內(nèi)公子哥們姐兒們相會，舞文弄騷之所。

    建武元年，有人從千里迢迢的萬國城拉來了十多輛裝滿金銀的馬車，進了洛侯府，那人說想在城里取一地，做些生意，一年之后，琉璃城那癡男怨女之所不復(fù)存在，多了一處叫著君不見！

    “悲哉！這本是圣賢之地，如今卻淪落為煙花柳巷，勾欄瓦舍?。。　卑滓路狐S的老書匠拍著宣道場的石欄桿，痛心疾首！潭水中央有圣人像立于石龜背上，手里握有書卷，注視著蕓蕓眾生。

    老書匠寡人一個，常年不修邊幅，在東街市集的橋頭處代寫書信為營生，每每湊夠銀錢，便會到君不見來聽曲買酒。此時他手里正提溜個酒壺，已有五分醉意，嘴里還時不時的咕嚕著膾炙人口的詩詞歌賦！在他身后的是用大塊的青石鋪建而成的宣道場圍繞著水潭，有一群美艷窈窕的舞姬正在樂師的絲竹管弦之中翩翩起舞，時候尚早，布在宣道場外圍的露天酒席還只有三三兩兩的酒客。

    琉璃城四公子之一的皇子涼介皺起了眉頭，前些時日他收到一封來自武城的書信。信使當朝國公府的小少爺甄子貢所寫，說是要來琉璃城向他的父親，也就是上朝僅剩的一位王爺——秦王涼建平，也是聞名遐邇的大樂師，求一曲譜！

    “求譜？”

    涼介嗜賭成性并不愚蠢，他可不相信這位甄府不可一世的公子哥會有此等閑情雅好，從千里之外的武城來這里求譜。尤其是如今朝內(nèi)局勢晦澀不明，華庭宮之

    變后，武城的大涼宮就像是與琉璃城的洛侯府幾乎斷絕了聯(lián)系來往，十數(shù)年間，不斷的有傳聞?wù)f洛侯爺是挾兵自重與朝廷對抗，有通敵叛國之嫌，也因此連帶著中間各大族，宗府之間的來往都變得諱莫如深，此番他前來目的為何？

    要不是隨著書信過來的還有五百兩銀子，他斷然不會去接這么燙手的山芋，更別說在這銷金窟的君不見，替他接風(fēng)洗塵！

    只不過涼介瞞著父親早已將這五百兩在賭坊內(nèi)輸?shù)闷咂甙税肆耍劭催@甄公子今晚就要抵達琉璃城，正當愁眉不展之際，想到了百元府的小公子，同為琉璃城四公子之一的天心，天心其人除了喜歡花天酒地，最樂意做的事便是廣交豪杰，特別是那種身份尊赫顯貴之人。

    當年梁正和初到琉璃城，昔日的丞相之子，未來的公侯，讓他十分崇拜，主動巴結(jié)卻遭受了冷落，特別是當心目中的章臺仙子被他給玷污之后，兩人便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于是他把目光轉(zhuǎn)投到了涼介身上，秦王之子涼介貴為皇子，身份尊貴，不比他梁正和差，雖然涼皇子是個窮光蛋，還時不時從他身上借點賭資，但天心還是覺得能與結(jié)交，臉上十分有光，銀子這種東西嘛，府里有的是。

    聽說涼介要給武城來的人接風(fēng)，而且還是國公府的公子，他的大姐就是當今皇后，天心主動拍著胸脯說把這件事交給他，必定辦的妥妥帖帖。

    君不見圍繞著先圣道場而建，起了一棟九層高的樓，名曰斗酒樓，酒客有云：九九歸一，勢與天比高。

    時值入夜，這偌大的斗酒樓每一間房內(nèi)都是燈火通紅，走廊上端酒送菜的小廝隨處可見，著裝美艷的姑娘手提著清涼的裙擺，懷抱著各自擅長的樂器，這些都終將投向里面那些有錢老爺們的懷抱。

    今晚皇子涼介就設(shè)宴在九樓，與百元府的天心公子在等待著貴客。

    “天心，今天你請的那些人會不會來?！?br/>
    兩個姿色上佳的小婢女，替天心公子捶腿捏肩，涼介雖貴為皇子，可他沉迷于賭坊，沒有去結(jié)營人脈，偌大的琉璃城肯賣他面的屈指可數(shù)，他略有些擔心的說道。

    “涼兄寬心，這一次你宴請武城來的顧客，我請來的都是咱琉璃城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一會他們就到！”

    涼介有些煩躁，眼皮一直跳，受不了這天心跟小婢女膩膩歪歪，推門出去，站在走廊上?？粗鴮γ婺菞l奔流不息的瀑布，從數(shù)十丈之高的山頂傾瀉而下，沉思道：“這甄子貢到底來琉璃城干嘛？”

    沿著細水白涓的瀑布而上，山頂被水花濺起的云霧籠罩著，懸崖邊上，瀑布河邊，竟有一座涼亭立在那，涼亭側(cè)有一方池水，里面栽種了蓮花，清可見底，池岸邊有一間小石屋十分別致，儼然就是一處別院，這些都被符陣包裹著，并不為外人所知。

    有一個長發(fā)及腰的女子身著綠蓮花長裙佇立在亭邊上，山風(fēng)凜冽，吹亂她的黑發(fā)，水汽打濕了她的眉尖，唇紅如血，手里握有一卷殘竹書，極目遠眺，面有愁緒。

    君不見的大管事裴矩一臉恭敬，垂手立在亭外道：“夫人，去百稚城查探的人回來了。”

    “可有所獲？”

    女子輕抬嘴唇，淡淡問道。

    大管事?lián)u了搖頭：“百稚城下，早已一干二凈?！?br/>
    “那日的飛龍異象，這殘竹卷中有所記載，是藏龍石碎裂之時所散發(fā)出來的異象。竹書中說金龍瀕死之際，取最為精純的云守石，以秘法鎖住其神魄，是為藏龍石！可是殘卷中卻沒有言明這藏龍石究竟有何用，實在是太可惜了！依你之見，能否把這小子抓過來問問?！?br/>
    大管事知道夫人口子的小子指的是誰，一臉苦笑道：“夫人，萬萬不可，您初到琉璃城，可能不太清楚，這城里誰都可以動，唯獨這梁正和，粱小侯爺不能動。他的身份極其特殊，牽扯太多的勢力，他是洛侯夫婦的心頭肉，容不得有半點差池。洛侯府看似簡單，世人口中的醫(yī)道大家，可洛侯背靠的是半山書院，那里的陳院長想必您也是深

    知的？”

    “陳半山，在十二位大道強者之中位列第七！”

    “不僅如此，還有消息指明，洛侯與傳說中的萬物神宗也是有所關(guān)聯(lián)！洛季十四年不進武城述職，若非依仗此，僅憑陳院長一人，恐怕大涼宮的那位建武帝早就會對他動手，無非是忌憚萬物神宗。”

    “萬物神宗，這么多年，你神秘的面紗還沒能揭開！”

    “夫人，除開這些不講，要動他，恐怕連城守軍的那一關(guān)都過不了，那里面可是有條會咬人的瘋狗！”

    女子聽完這些，神情有些惆悵：“西羅這幾十年來國力大漲，周邊的小國都已被滲透蠶食殆盡，如今更是有意把手伸向了我們?nèi)f國城。萬國城以商立城，數(shù)千年世世代代經(jīng)營，將世間大半的財富握著手中，將生意灑向了每個角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西羅王野心很大，覬覦萬國城手握的財富，他曾酒后妄言，有朝一日必定會踏平萬國城，還要將我抓去做他的妃子，若不是忌諱城主是大道境的強者，恐怕萬國城早就不保?！闭f到此處笑了起來，主子受辱，大管事裴矩一臉憤然！

    “屬下無能，我！”

    女子擺了擺手，阻止大管事繼續(xù)自責下去。

    “當初你只身一人，建下這偌大的君不見，目的是讓你打探萬物神宗的消息，這些年為城主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實屬不易。不過這天下終究是強者的天下，城主早在二十年前就步入大道之境，可二十年過去了，卻依然停留在初期，未能突破至中期，在世間的十二位大道強者之中，位列第六！”

    大管事肅立無言:“夫人，我們?nèi)f國城雖說大道境僅城主一人，可這么些年，在您的謀劃下，已經(jīng)網(wǎng)羅的不少自然境的大修行者，盡管他西羅再強，萬國城也不是任人魚肉的地方！”

    “不，不，不，大道境與自然境雖只有一境之隔，卻猶如云泥之別，不能相提并論！最近不是都在流傳大河族的族長，世間最強之人，已然突破了中期，來到了大道巔峰的境界！”

    “夫人，傳聞畢竟是傳聞，已經(jīng)有數(shù)百年未曾有人達到大道巔峰的境界！”

    大管事安慰著道，十二位大道強者，幾乎都是初期與中期境界，可一旦有人達到了巔峰境，這個維持近二十年的平衡就會被打破！

    “裴矩！”

    “夫人，您吩咐！”

    “城主此番派我前來，只為三件事，其一是探明飛龍異象，弄清楚藏龍石所蘊含的奧秘；其二是看看這世間最強之人宋楚江有沒有跨入大道巔峰；其三，也是最為重要的，城主讓你協(xié)助我找到求道玉，并把它帶回萬國城去！”

    “求道玉？”

    大管事經(jīng)營君不見以來，聽說過無數(shù)的奇珍異寶，但求道玉是第一次聽說，一臉不解！

    “求道玉，是圣人仲尼修行的時候所掛的一塊佩玉，里面有著萬千修行法門，還有仲尼入圣登仙之時留下的元氣，只要得到它，便可以堪破大道的秘密。”

    “這世間居然還有這樣的東西？！”

    “不僅有，而且就在琉璃城內(nèi)，相信這個消息不久就會在世間各地傳開，我們得先一步布局，再過些時日，恐怕琉璃城內(nèi)應(yīng)該不會這么平靜了！”

    這個時辰，夜色已深，君不見正是最為熱鬧的時候，喧鬧之聲不絕于耳，傳到了數(shù)十丈高山之上。

    “求道玉的事，明日再與你商談，你先下去忙！”

    “是，夫人！”

    見大管事出了符陣之后，女子將手里的竹卷放到一旁，將身上的衣裙褪去，躍入激流的瀑布河內(nèi)，河水沒過她的頭頂，閉住呼吸，她身上散發(fā)一層綠色的光芒，赤腳踩在河底的石頭上，入地生根，流水湍急她卻未動分毫，背后則是萬丈懸崖。

    岸上吹過一陣風(fēng)來，殘竹卷被風(fēng)吹開，內(nèi)容顯現(xiàn)，只見末尾處寫道：“大道之巔成圣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