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溥看到宋天真一步一步往臺階上走,屋里的燈光不知道為什么亮成這樣,他幾乎能透過她寬闊的白襯衫,看到她消瘦的背脊。
他第一個反應(yīng)是,她終于傷心了。耷拉著的肩膀和微微顫抖的背影,哦,原來宋天真也會傷心。沈溥哼了一聲,立刻也轉(zhuǎn)身而去。宋天真聽到背后傳來的“嘭”一聲的關(guān)門聲,連心都在發(fā)抖。
沈溥一路疾馳,到了城中公寓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錢樂樂早就睡下了,家里能砸的東西都被她砸了,到了最后管家又會添置一輪新的過來。
沈溥曾經(jīng)掐著她的下巴說過:“不要欲擒故縱?!毙」媚锕徊辉伊耍瑹o聲無息地整天睡覺,他沈溥從十八歲開始玩女人,什么樣的沒見過,跟他斗真是開玩笑。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錢樂樂居然找上了宋天真。
他很快就推開了臥室的門,看到床上的女孩一臉茫然地爬了起來,在看清楚來人之后,立即從床上爬了起來。
月色之下,女孩發(fā)育良好的身體若隱若現(xiàn),沈溥勾了勾唇角,隨手“啪”就打開了臥室里的燈。
“你想干什么?!”
沈溥一雙大眼睛涼涼地一瞥:“放心,今天不。我沈溥從來不做強迫人的事?!彼菩Ψ切Φ貑枺骸皩Π桑窟@一點你難道不知道么?”
錢樂樂一下子就反應(yīng)了過來,犯傻一樣企圖沖出這個臥室,正好被沈溥一把攔住了腰。她身上什么香水都沒有,只有沐浴露清香的味道。
沈溥吸了一口氣:“以后換檸檬味的?!彼盟茖櫮绲嘏牧伺腻X樂樂的頭:“你乖一點。誰也不能見我太太。念你初犯,我放過你一次?!?br/>
錢樂樂渾身在發(fā)抖,終于哭了出來:“沈先生!沈先生,我做錯了什么我改,求您放過我!”
“樂樂,你哥的債還完了?你不是想演電影么?現(xiàn)在改夢想了?”沈溥笑:“不要說傻話?!?br/>
沈溥松開了手,邁開長腿,舒服地躺在床上。窗外是這個城市最美好的夜景,霓虹璀璨,沈溥解開自己的袖口,躺在了床上。
無人說話,十分鐘之后,錢樂樂自己爬上了床。沈溥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第二天,宋天真醒來的時候,別墅的阿姨早就起來做好了早飯,牛奶的香氣混著面包的松軟,阿姨都這么準(zhǔn)備,她想宋天真在國外這么多年,應(yīng)該會喜歡這樣的早餐,她還特地去跟別的小姐妹學(xué)的。
“謝謝你,許阿姨?!彼翁煺嬲嫘牡匦α诵?,可是笑完之后又是一陣心酸,兩年了,連一個外人都知道體貼自己,偏偏沈溥越來越討厭她。
早飯過后,宋天真接到了娘家的電話,姐姐宋如我預(yù)產(chǎn)期今天,父親的意思是一家人都去看看。這種事,宋天真推拖不得,只得說沈溥不在她一個人前行,袁阿姨很快就換人來說。
“天真?”宋父有點疲憊的聲音傳來,宋天真甚至可以想象宋父在電話那頭捏眉心的場景:“你們怎么回事,吵架了?”
宋天真不知道如何開口,現(xiàn)在這樣的形式怎么會叫吵架?
宋父卻聽她不說話,覺得小兩口又能有什么問題,便說:“把小沈帶來,好久不見了。小夫妻有什么好鬧的?天真,這兩天公司股價又跌了?!?br/>
“老宋,你這個跟孩子說什么……”
宋天真聽到后母這樣訓(xùn)斥,宋父卻依舊在電話里囑咐她:“天真,爸爸不指望你能給家族做到哪些事,但是最起碼我們宋家不能被八卦小報亂寫?!?br/>
“我知道了?!彼翁煺鎾鞌嗔穗娫?。
當(dāng)天下午,宋天真就趕到了醫(yī)院。姐姐宋如我嫁給了城中有名的大家族盛家,可是他們卻還是選擇在公立醫(yī)院生產(chǎn)。宋天真站在布桑大學(xué)附一院的門口,嘴角微微扯了扯。
上天似乎捉弄她,希望在她凄慘的人生上再刻一道銘心刻骨的傷疤。來來往往這么多白大褂,宋天真就這么巧地遇上了霍明朗。
霍明朗,宋天真叫了很多年“朗朗姐”的人,也是沈溥念念不忘的人。她依舊冷淡側(cè)臉,馬尾辮輕輕掃在后頸,一雙內(nèi)雙的大眼睛流光溢彩。
反觀自己,形容枯槁,死氣沉沉,宋天真立刻后退,簡直相形見絀。她知道霍明朗回來了,知道沈溥見過她,也知道霍明朗狠狠地拒絕了沈溥。但是她此時此刻沒有勇氣面對她,沒有勇氣再笑得一臉天真。
可是就在她轉(zhuǎn)臉走開的時候,卻看到了沈溥從遠(yuǎn)處走過來,臉上帶著明顯的急切,他拉住了霍明朗似乎在說什么,霍明朗煩不勝煩,就差打他,可是他依舊笑著。
宋天真問自己,沈溥對你笑過幾次?有你今天見到的多么?
捫心自問的結(jié)果就是自取其辱。
宋天真慢慢坐在旁邊,人群將她掩蓋,幾乎沒有人知道她曾經(jīng)親眼目睹過這一面。很快的,霍明朗的另一個追求者周恪初趕來。沈溥和他冷嘲熱諷,怒目而視,兩個人又幾乎動起手來。
若不是霍明朗制止,簡直要成一樁醫(yī)院風(fēng)流事,兩男一女,都是光鮮亮麗的人物。要是八卦小報知道,幾乎能立馬刊上報紙。
宋天真像一個局外人一樣,看著他們說話,爭吵,幾乎打架,然后不歡而散??粗蜾呒?、落寞然后離開。
她至始至終,沒有喊他。心中被捅過刀子,心頭活血漸漸流光,也知道再美好的沈小二只能留在過去。
宋天真進(jìn)了婦產(chǎn)科,產(chǎn)房門外,一大家子人都候著,盛家顯然已經(jīng)將這里清場,整整一層只有盛家和宋家,還有就是保安。
宋父看到宋天真過來,問了一句:“小沈呢?我剛才上樓的時候好像還看到他助理,他沒跟你一起來么?”
宋天真搖搖頭,宋父皺了皺眉,但是奈于場合,也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指了指旁邊的位置:“坐吧?!?br/>
等了足足五個小時,從白天等到夕陽西下再到夜幕降臨,盛家的長房長孫終于出世。小家伙哭聲響亮,盛七公子吻了吻親愛的妻子,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高興,宋如我是今天的女王,宋父和袁阿姨都圍在她床邊噓寒問暖,宋天真只看了一眼孩子便慢慢退了出來。
她餓得胃有些難受,在美國那些年,慢性病簡直是她唯一的朋友,一張胃同樣也不能免俗地被她搞得很糟糕。她知道再不吃點熱騰騰的東西,她的胃就要了。宋天真立刻下了樓,從樓下的便利店買了一杯熱咖啡外加一塊蛋糕。
她不知道就在自己吃東西的時候,宋父在找她。沈溥得到了消息,也來看名義上的小外甥,宋父轉(zhuǎn)眼找宋天真,這下邊氣壞了。
宋天真剛一回去,宋父就質(zhì)問她:“去哪了?!你姐姐剛生完小孩,你就瞎跑,你也不看看小朋友,還有,小沈來了,你也不知道!”
沈溥站在宋父的旁邊,看到宋天真臉上幾乎麻木的神色。她今天不知道是累了還是怎么回事,迷糊到連眼鏡都沒有帶。濃密的睫毛扇了扇,沈溥也不知為什么就開口了:“爸,是我讓天真下樓的,她有點累。”
宋父皺了皺眉頭,似乎還是不滿意,但是礙于沈溥的面子他終于沒再說什么。
宋天真抬起了頭,望了沈溥一眼,就一眼。她一向掩蓋在黑框眼鏡下的雙眼里面忽然多了些決絕。
沈溥很快就聽到宋天真對著宋父說:“以后不要叫我回來了?!彼f得十分輕,輕到沈溥幾乎以為他在做夢,宋天真,大家閨秀宋天真怎么可能說那些話?
很快的,宋天真就又道:“也不要喊我回家吃飯?!?br/>
輕而緩,卻決絕而毫不猶豫。宋父好似愣了一下,也不可置信:“你在說什么?”
宋天真張了張嘴:“爸爸,袁阿姨不是我媽媽,我十八歲就出國了,宋如我不過跟我有同一個爸爸罷了,我很少受到照拂,當(dāng)初我沒有的親情,你現(xiàn)在又何必強求我?”
“宋天真!”宋父終于發(fā)怒:“你說的是什么混賬話?!什么叫沒有親情?袁阿姨每個月費心給你生活費,我給你最好的教育,你現(xiàn)在說我們沒有給你親情?!”
站在一旁的沈溥從來沒有想過宋天真會說這樣一番話,日頭落下的布桑城,夜風(fēng)習(xí)習(xí),醫(yī)院的走廊里,很多人都去看小寶寶了,整個一層,產(chǎn)房外面,仿佛只剩下了他們?nèi)齻€人。
而宋天真就那么沉默地固執(zhí)地站在他們對面,側(cè)臉決絕。她對著宋父說道:“如果你要錢,我可以還給你。”
宋父大怒,沈溥看到宋天真笑了笑,又看了他一眼,微微張了張嘴說道:“再見。沈溥,我要分居。”
宋天真轉(zhuǎn)身就走,她背影被拉成一條長線,孤單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