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建國認(rèn)真的消化吸收著許老板的課程,慢慢的熟悉他的新的崗位的同時也不忘娛樂。
由田澤亮和趙昌平主演的《昌哥罵姐夫》的話劇內(nèi)容在他的導(dǎo)演下又有了新的改變,原本只是趙昌平占了整場話劇的絕大部分的臺詞,吳建國同志覺得不夠立體,于是給劇中人易九高更多的發(fā)揮空間。
“易九高!”趙昌平大聲的叫。
“額!”田澤亮不情愿的應(yīng)到。
“易九高,老子要你給我送錢來的你怎么不送?”趙昌平很快進入角色,瞪著眼問道。
這個時候原來的劇本田澤亮是沒有臺詞的,接下來就是趙昌平開始罵姐夫。
于是吳大導(dǎo)演開始給他們講戲:“易九高你這時候不能不出聲,你得說話,我想想哦,你應(yīng)該怎么說?對,你這樣說:你又不是我兒子,我給你送什么錢?你得氣他,這樣他就能繼續(xù)罵?!?br/>
“你又不是我兒子,我給你送什么錢?”田澤亮只能無奈的接話。
“易九高,我草你大爺!你為什么要騙老子?”趙昌平對自己的臺詞很熟悉,很快就接著繼續(xù)往下演。
看到田澤亮沒什么回應(yīng),吳大導(dǎo)演又叫停了表演:“易九高,他罵你了你得有回應(yīng),你想,你自己被人罵哪有不做聲的?”
“他又不是罵我,他是罵他姐夫易九高!”田澤亮顯然沒有把自己真正代入到易九高這個角色里去。
這下吳大導(dǎo)演不滿意了:“你就是要覺得自己就是易九高,就是他姐夫,昌哥現(xiàn)在就是你小舅子。他罵你你該怎么回應(yīng)?”吳導(dǎo)演開始循循善誘起來。
“我可沒有他這么丑這么不要臉的小舅子!”田澤亮一句話把監(jiān)室里看他們排練的人都給惹笑了。
吳建國對田澤亮這個演員肯定是不滿意的,但是沒有其他更好的人選,于是又去給他們講戲:“易九高,你在這時候就應(yīng)該忘了你本來是誰,你得告訴你自己就是易九高,就是這小子的姐夫,他現(xiàn)在罵你,你說該怎么辦?”
“再罵我給你兩耳刮子!”田澤亮為自己找了一句臺詞。吳大導(dǎo)演看起來對這個臺詞不是很滿意,但是也沒再做太多要求了。
“易九高,你睡了我姐姐還不給我送錢來!老子出來了錘死你!”趙昌平的發(fā)揮倒是很穩(wěn)定。
“老子沒時間,老子要和你姐姐給你生外甥!”在趙昌平的臺詞完了后田澤亮考慮了一會終于接上了戲。
田澤亮的臨場發(fā)揮讓大家都笑起來了??吹竭@樣的效果,吳大導(dǎo)演覺得還行。
趙昌平是很樂于參與這樣的活動的,能夠從他們的導(dǎo)演那里拿到不菲的報酬——紅梅棒子。
吳建國沒有許老板那么宅得住,只要夏干部在值班的時候,他都會在出貨的時候讓夏干部帶他去監(jiān)室外面曬曬太陽或者在值班室那邊坐一會。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管教干部說的,管教干部居然同意讓他拿了幾本雜志回到監(jiān)室——《知音》《讀者》之類的。
這類物品在監(jiān)室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追捧,不管是兩年了被打磨得快超凡脫俗了的許老板,還是像王勇飛那樣曾經(jīng)看到書本就頭疼的書本抵制者,都對那些刊物投入了極大的興趣。
“我好像能看得懂呢!”王勇飛指著雜志上一頁的《致橡樹》對我說道。
“我如果愛你……”他開始大聲的朗誦,“喂,大學(xué)生,這兩個字讀什么?”
許老板一把抓走他手上的雜志,笑著說:“你算了哦,你還朗誦詩?字都認(rèn)不全還好像能看得懂!你啊,叫老吳找夏干部問問有沒有連環(huán)畫給你拿幾本看哈差不多。你上天了也就是個《故事會》的水平?!?br/>
“怎么就看不懂了?那個致橡樹不就是寫給她男朋友的嗎?不就是說要和她男朋友怎么都要在一起嗎?是吧?”王勇飛對許老板的嘲諷完全不屑一顧,“我就是不會寫罷了,不就是愛情的忠誠嗎?有那么難懂嗎?你們讀過書文化水平高的就能寫出這些叫詩的,我們大老粗,我就只能給我女朋友說這輩子就睡她一個女人,還不是忠誠?不是嗎?”
“我不信,你在那個場所,美女那么多,我不相信你就一個女朋友!”許老板打趣著說。
“懶得和你說,一看你就是跟那些經(jīng)常跑我們那里玩的一些中年老板一樣,嫌自己老婆年級大了,出來在外面五搞六搞的家伙!切,有意思嗎?你還以為找到真愛了?屁呢,人家愛的是你的錢!說不定轉(zhuǎn)個背就把你大把給人家的小費給男朋友買衣服去了。”王勇飛針鋒相對的對著許老板說。
“哎呀,你小子年紀(jì)不大,看得還蠻通透的嘛!”許老板越來越覺得王勇飛有意思了。
王勇飛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點上煙猛吸一口,很是有點得意。
“當(dāng)然,我哥哥他們承包這個場子了我天天都在那邊,泡了快兩年了,什么沒見過?我告訴你們,在那里坐臺的,大部分都是有男朋友的,還有好一些是結(jié)了婚的。她們和另外一些賣X的不同,人家和你喝酒是有提成的,和你熟了叫你來玩開了包房是有提成的,你以為就那點小費能活?。恳粋€晚上陪你在那里唱歌喝酒,你還要摸摸手啊,摟摟抱抱啥的,你以為就圖你那兩百塊錢的小費???”
“我女朋友也是來我場子里來坐臺的時候我認(rèn)識的,她表姐介紹她過來的?!蓖跤嘛w的話讓我大吃一驚。
“佩服,小兄弟,我真的小看你了!”許老板對王勇飛拱了拱手說道。
我不知道許老板的佩服有多少是真的,也不知道許老板的佩服是指哪一方面。但是我是真的有些佩服王勇飛了,沒別的,就佩服他能理直氣壯的說出他女朋友曾經(jīng)是個坐臺的小姐。而我,沒有他那么的勇氣。
“有什么好佩服的?當(dāng)時她來的時候我就喜歡上她了,后來她也喜歡上我了,那不就在一起了嗎?有什么好佩服的?”王勇飛的邏輯還是他那簡單粗暴的風(fēng)格。
“你就沒想過別人知道你女朋友做過小姐會怎么說你嗎?”我問道。
“知道,我朋友都知道啊,我哥哥他們都知道啊,她現(xiàn)在和我嫂子一起在場子里當(dāng)領(lǐng)班呢!”這回答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那他們都沒反對嗎?”陳安平在一旁問道。
“開始的時候我哥哥和我嫂子是有反對啊。不過那關(guān)他們什么事?又不是他們和她交男女朋友,我喜歡就可以了,是吧?”王勇飛的回答讓我無從反駁。
和他說這些的時候我想起了李銀。我在想,如果我當(dāng)初能再勇敢一點是不是會不同呢?可是這是個假命題,“如果”比“假如”更虛幻,前者一般會出現(xiàn)在回憶的時候說如果當(dāng)時怎么樣怎么樣,可是都是過去的事情怎么可能還有如果?后者還存在一絲可能,畢竟可以是將來時態(tài)。我在想,假如我出去后再找到李銀會是個什么結(jié)果呢?
“我曉得你們要說什么?覺得她們不干凈是不是?嘿嘿,我倒是覺得她們掙的錢比你販毒掙的錢要干凈很多,你那個錢才叫是血淋淋的,你曉得你掙的錢讓好多人家破人亡嗎?毒鬼子就是被你們害的去盜竊的,還有女的被你們害的去賣x的都有,你有什么資格嫌棄別人臟?要說臟,沒人比你們更臟了?!蓖跤嘛w看到陳安平說話就狠狠的懟了回去。
“再說,這詩,你們看最后,愛——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是不是?愛一個人連她變成烏鴉都會喜歡的你們聽說過嗎?”我覺得當(dāng)時王勇飛看我們的時候感覺是在看一群白癡。
“什么變?yōu)貘f都喜歡?你在說什么?”許老板不解,“你是不是說愛屋及烏?臥槽,是你說的那個意思嗎?你個文盲就不要說成語了?!?br/>
我想王勇飛是真的愛屋及烏了,他愛上了一個坐臺的小姐,順帶的對坐臺小姐這個群體表現(xiàn)出極大包容理解以及愛。
他的女朋友也沒有辜負(fù)他的信任,在王勇飛服刑期間一直跟著他的嫂子,等了王勇飛五年多,在他出獄后的第一時間他們就拿證結(jié)婚了。
2013年我在QQ上收到王勇飛添加好友的信息,告訴我他回來了。留下聯(lián)系電話讓我有時間一定去找 他喝酒。
2014年手機上收到一條應(yīng)該是他群發(fā)的信息,他女兒出生。我給他回了一句恭喜。
2018年我在家鄉(xiāng)接待了他一家三口,他帶他老婆女兒去張家界旅游的途中選擇在我所在的縣城打個尖,感覺他比以前內(nèi)斂了許多。他說他后悔了,說當(dāng)時年輕太不懂事了,讓自己最好的十年有一半折在了深獄大牢里。這是我在南四七監(jiān)的時候從來沒聽他說過的。
我和他喝酒到大半夜,說一些十年來各自的一些小故事,他老婆抱著睡著了的小姑娘在旁邊為我們倒酒、夾菜。
送他們回酒店的路上,王勇飛一手抱著他的小公主,一手牽著老婆,走的很輕柔,和我印象中他的風(fēng)格很是迥異。
記得王勇飛曾經(jīng)說過:“她是我第一個女人,我是她最后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