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早該知道，聽宇文淮燁的口氣，撥給自己的侍從，說是伺候，實(shí)則監(jiān)視。但他不明白，為什么要這么做。

    “請問一下…你們知不知道…陛下此舉到底是何意？”阿九隨手?jǐn)r住了一個正在幫著自己收拾房間的侍衛(wèi)問道，他抬起眼睛，看到是今早替自己送信的那個小侍衛(wèi)。

    侍衛(wèi)只是看了看阿九，又警惕的看了看院內(nèi)是否還有旁人，確認(rèn)安之后，這才把聲音壓到了最低，低的阿九都幾乎聽不清，“陛下似乎在和李大人置氣。”

    “置氣？”阿九疑惑道，“置氣干什么，他們不是關(guān)系不錯？”

    小侍衛(wèi)搖搖頭，一副為難的表情，“奴才真的不知道了，這…陛下他也不和奴才們說啊…不過不過，七殿下讓奴才轉(zhuǎn)告給您，大約是因?yàn)槭裁?，什么…通敵的事？七殿下和奴才說，讓奴才告訴您，您小心一些?！?br/>
    他怔在原地，難道這件事是因?yàn)樽约?？可沒道理啊…那關(guān)李賢什么事情…？

    阿九想了想，向那小侍衛(wèi)囑咐道，“能不能請你幫我問問我兄長有沒有時間，能過來找我一下？”

    小侍衛(wèi)記著，宇文淮燁沒有交代什么不讓他見人的話，只是不讓他出去罷了，畢竟是個王爺，也不好怠慢，小侍衛(wèi)一口便應(yīng)了下來。

    向來要見宇文憐都是麻煩極了的，他的時間就沒個準(zhǔn)頭，有了準(zhǔn)點(diǎn)的，見不見也還是另外一回事。直到傍晚的時候，阿九在房間里正昏昏欲睡，剛剛因?yàn)槭掷镂罩P畫了臉上一道墨痕，這又被宇文憐一嚇，打翻了硯臺濺在了衣裳上。

    “您干什么不說一聲…”阿九揉揉眼睛，還沒怎么睡醒。

    “我叫你了，你沒有反應(yīng)，難道你要讓我站在門口等著你睡醒了?！庇钗膽z沒好氣的回應(yīng)阿九道，他講話向來有那么一點(diǎn)咄咄逼人。

    “是我的錯，您別生氣…我以后不敢了…求您原諒我。”阿九忙低下頭道了歉，他知道這個兄長的脾氣，這話就是在逼著自己道歉，阿九在心里暗嘆了口氣，話鋒一轉(zhuǎn)問道，“兄長，李大人和小燁兒…怎么了？”

    宇文憐白了他一眼，撩了衣袍席地而坐。

    “我早就讓他自己小心了，他不聽。他的一切事情從很早之前就沒有再和我說過了，我和他就是私下的交情，朝堂上的關(guān)系半點(diǎn)都沒有了。這下倒好，他的事我一概不知，我也幫不了，就這事起來的一半原因我約摸著是知道，但并不確定，而且也不能保證，這就是最正確和最重要的一個。當(dāng)時是明彧提的，你知道明彧吧？呃，何文澤。是他跟子桓提起來的，算是個離間，然后也該是他原本就不怎么放心李賢，可嘆這么久，跟著他的人，竟然是旁人一句話就能離心的?！庇钗膽z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想必也是恨李賢不聽勸告，更是恨宇文淮燁薄情多疑，“總之，我覺得是有關(guān)我的，因?yàn)樗湍阈珠L，應(yīng)該是不大喜歡和放心我的。我和明彧關(guān)系不錯，這件事也是基本上都公開的，他又是我舉薦的，而且種種事情，都表明他不像是完無辜的?！?br/>
    “那…到底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您也看到了，小燁兒這是連我一起懷疑了的。”阿九喃喃自語道，他總是想不出個頭緒。

    “在長安的，除了我就只有你了?！庇钗膽z白了他一眼，“你竟連這個也想不到？我是白看你了?！?br/>
    “可我什么也沒做?！卑⒕砰_脫道。

    宇文憐盯著他的眼睛，許久之后，忽然笑了起來，“你這副認(rèn)真的蠢樣子，和伯愚可真像。想解決掉一個人只需要懷疑就夠了。在疑心面前…不管你做過什么，或者沒做過什么，都不算是很重要。因?yàn)槟愕囊慌e一動，甚至一句話，幾個字，那在他眼里，就是你做過了。他可以想出許許多多你背后做過的事情，盡管這些事情，都不存在?！?br/>
    阿九聞言一愣，他眼前閃過宇文淮燁的種種，他覺得怎么想怎么都不會是要對親人趕盡殺絕的那種人。

    “不要想著謝我，我不稀罕你這種蠢貨的感謝?！庇钗膽z冷哼了聲，卻還是沉下了聲，“我希望你不要和伯愚犯了一樣的問題?！?br/>
    宇文憐這話說的極其認(rèn)真。

    “我…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考慮的。”阿九沒很想多仔細(xì)，盡管還有著些不可置信，卻還是同樣認(rèn)真的答應(yīng)了下來。

    他沒有多留宇文憐，看著宇文憐的意思，也并不是很想多待，隨口搭了幾句，宇文憐就回去了，只剩下了阿九一個人。他一人也無趣的很，只是從身上摸出無憂的小玉佩端詳了一番，就干脆研墨準(zhǔn)備寫點(diǎn)什么。

    萬般言語，惟付尺牘。

    這是千里之外，源源不絕的惦念。

    無憂行至天水，最快的一趟船也要等明日入夜，總不至于就在碼頭上站一天一夜，他問了船家，隨處找了農(nóng)家準(zhǔn)備借宿一晚，這才剛收拾好了，就馬不停蹄的找主家借來了筆墨，試圖想要給阿九寫一點(diǎn)什么。

    可他剛剛準(zhǔn)備動筆，就有些懵了。這大老遠(yuǎn)的，信寫好了又能寄到哪里去。無憂悶悶的用筆沾了墨汁，轉(zhuǎn)頭對著自己帶來的小姑娘說道，“和主家說好的十五錢，你記得早些給了人家，別等明日再給，也別在這里煩我?！?br/>
    四兒聽了話，應(yīng)了聲從錢袋子里摸出十五錢，就準(zhǔn)備去找主家。

    無憂沒再理會她，剛進(jìn)門的時候，主家還以為是誰家小夫妻，無憂話少不愛解釋，不是夫妻孤男寡女一并走著，免不了又惹上什么盤查，由著主家給了一間房，也不在乎什么，待會趕了出去就是。

    他略一沉默，揮毫洋洋灑灑寫了一張近來江上風(fēng)景。

    只是此情無處寄，就隨手扔在了桌上。

    最是向來默契，從星夜相念，到如今共一紙，都是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意。憂來思君空斷腸，無憂還有些興奮，這次行船順風(fēng)順?biāo)?，時間倒是比來時少了一半，再能這個速度下去，那便不需要多久，五六天就可以到了長安。燈火下無憂眉目間，是一處溫情。

    這般溫情，是李賢總想再見一次的?？傆腥嗽谶b遠(yuǎn)的地方，一路再也回不了頭，只得單單的艷羨，品著旁人的心思，笑嘆自己苦處。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這樣對我嗎？”李賢偏偏頭，笑著問道。

    “……”宇文淮燁沒說話，他看到李賢滿眼的絕望，也看到他遍體鱗傷。

    李賢也只余了聲長嘆，他什么也說不出來，憋到最后，還是再一次做了曾經(jīng)的親昵，摸摸他的頭發(fā)問道，“你再想想看？”

    “明日聽聽旁人的意思吧，你也知道的，你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庇钗幕礋畛龊趵钯t意料的沒有躲開。

    “這種事情也要聽旁人的…”李賢一瞬間有那么一點(diǎn)錯愕，復(fù)又沉下情緒，“好。”

    不知道為什么，聽著李賢向來溫柔的句子，那聲聲吐詞都像是種逼迫。

    宇文淮燁忽然有些懂了，父親的癲狂。

    那一年父親執(zhí)意要以各種方式壓迫何涉殺他的愛人，是否也是這般尖酸刻薄，敏感多疑？是否也是這個原因…引的他幾乎要與自己身邊所有人鬧個決裂才算。

    因?yàn)槟谴嗳醪豢耙粨舻牟录?，所以不敢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心情?br/>
    一直以來，宇文淮燁都在騙自己不要在意，也在騙自己，李賢坐實(shí)了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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