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頡急忙收韁,企圖將馬控制住,可他的騎術(shù)并不是很好,效果甚微,待他手忙腳亂的忙活了半天,再一抬起頭,竟迎面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只黑熊。
熊一般不主動攻擊人,但是當(dāng)?shù)挠揍獭⑹澄锘虻乇P被侵犯時,會變得極其危險(xiǎn)而可怕。這頭熊大概是意外的從冬眠中醒過來,在自己的地盤逡巡著四處尋找食物。慕君頡死死拉著韁繩的手幾乎勒出了深深的血痕,可身下馬迅疾如風(fēng),怎么也控制不住,直直往前方奔去。
“慕君頡!!”
慕君頡似乎聽到遠(yuǎn)處有一道疾呼,聲音含著無比的驚懼恐慌。可馬速太快,慕君頡才微愣片刻,下一瞬,便被迫與那頭熊雙眸對視了。
開不及想馬為何突然受驚,更來不及想此刻誰還能來救他,此刻慕君頡眼里,只有那頭因被侵入地盤而極度暴躁惱怒的成年黑熊。
急張拘諸,觸而即發(fā)!
死亡瞬間逼近,黑熊已揮著熊掌直立起身,野獸眼中的殘忍和殺意能讓那些普通人瞬間膽寒的無法動彈無法呼吸,意念全然崩潰。
但慕君頡并非普通人,而是江湖人。雖然年幼,也稱不上膽大,但畢竟生于江湖,加上父親和舅舅都武功高深,自出生起便對刀光劍影習(xí)以為常,幼年時又不止一次經(jīng)歷過生死,縱然慕君頡此刻毛發(fā)皆豎,心中驚跳不已,但單單只靠那些舊日經(jīng)歷,也能讓他迅速冷靜下來。
馬依舊發(fā)足狂奔,眼看距離黑熊已近在咫尺,黑熊雙眸殺意頓盛,狂吼著撲來。
慕君頡猛然提足躍起,身法詭異,那把從不離身的刀被他緊緊握在手里,就像閃電一樣,于黑熊撲來那一瞬迅雷般刺入雙目之間。
黑熊慘吼一聲,龐然大體緊接著倒下,直向一人一馬壓來。馬驟然而停,驚跳而起,慕君頡卻比馬還要快一步,于馬驚跳的那一刻便翻身下馬,在地上滾了一圈后停下。
地上積雪甚厚,慕君頡并無摔傷。他從地上站起來,看著那頭死去的熊,目光卻落向了某個虛空之處。
“我們慕家的刀法,無人能及,一旦出手,例無虛發(fā),講究的就是快和準(zhǔn)。掌握好力道和距離,只要刺中雙目間的死穴,無論是什么人,就算是一頭猛獸,也頃刻斃命,必死無疑?!?br/>
幼年爹爹日日在旁邊教導(dǎo)武功的話還言猶在耳,那一招慕家絕學(xué)已熟練到幾乎融入骨血,成為一種本能。
“慕慕,爹爹并不要你武功也跟爹爹般天下第一,只想要你一生平安?!?br/>
“慕慕,爹爹不奢望你能夠原諒我,只求你別怨他?!?br/>
“慕慕,爹爹對不起你?!?br/>
“慕慕,……”
慕君頡微閉上眼,笑了笑,笑容淡的像霧氣,一碰就散了。片刻后,慕君頡把眼睜開,他的眼睛此刻深得讓人看不見底,仿佛下面是無盡的黑,又好象是什么都沒有。
樹林太深太密,趙宗治直接棄了馬,驚駭?shù)囊源松羁斓乃俣仁馆p功疾奔而來,一眼便跌進(jìn)那樣一雙眼里。趙宗治愣了片刻,上前伸手扶上慕君頡的肩,手竟有些微抖,“你沒事?”
慕君頡抬頭看向趙宗治,剛才深淵般的眼睛已復(fù)而不見,說:“我沒事,一點(diǎn)事也沒有?!?br/>
趙宗治仍然驚魂未定,神色有些恍惚的自語:“剛才,那只貂……傳說,所愛的人會……”
慕君頡不明白趙宗治為何在此時提起先前他捉弄他而隨口說的故事,拉著趙宗治的手重復(fù)道:“木頭,我真的沒事。你看,我還殺了一只熊呢?!闭f完,慕君頡又興沖沖的跑到幾乎和趙宗治同時奔來的趙曙面前,模樣如等待夸獎的小動物:“十三,我殺了一只熊哦,厲不厲害?”
趙曙和趙宗治一樣驚魂未定,看著慕君頡半天說不出話。他方才看到慕君頡與熊對峙的時候,一顆心瞬間一停,而距離太遠(yuǎn)林子太密,要救已是來不及,就那么即刻間的功夫,趙曙手心俱是冷汗。然而慕君頡不若平常人面對險(xiǎn)情時那般無措,反而鎮(zhèn)定的于千鈞一發(fā)那刻果斷而精準(zhǔn)的出手,再翻身落馬,待趙曙疾奔而來,就只看到他靜靜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卻帶著一種看透悲喜的味道,讓趙曙感覺他離自己非常遙遠(yuǎn)。
“慕慕,”趙曙恢復(fù)冷靜,急急問道:“你的馬怎么會忽然受驚的?”
慕君頡這才想起剛才林中有人的事,正欲開口,卻見趙曙的臉色一變。與此同時,身后的趙宗治已經(jīng)動了。
空氣中彌漫著異樣的氣息。
殺氣。
毫不掩飾的殺氣!
密林中響起一聲極細(xì)的哨笛,緊接著枝葉搖動,簌簌作響,數(shù)條灰衣人影從林子周遭飛掠而出,朝他們撲來,揮劍便砍。趙曙舉弓擋住迎面劈來的一劍,隨即護(hù)著慕君頡后退一步。趙曙帶來的那些棕衣護(hù)衛(wèi)們尚未尋來,此刻只有他們?nèi)恕?br/>
未經(jīng)片言只語,惡戰(zhàn)徑直展開。
灰衣人的招數(shù)異常簡單,無任何花哨,也不講究套路,卻每招每式都直擊要害,只以奪人性命為目的。即便是從小便跟著父親見過各種江湖險(xiǎn)斗的慕君頡,也一時被那種濃烈的殺意所驚住。
這些全是死士,絲毫不顧自己性命,只管以死相博。死士的圍殺,自然和江湖險(xiǎn)斗不同。慕君頡后退的那刻,身側(cè)一個死士一劍刺來,攻擊凌厲狠辣。
下一瞬,那個死士卻倒地而亡,趙宗治如影子般疾速擦至慕君頡跟前,甚至沒來及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手中的劍已經(jīng)沾上了血跡。劍上血污繼而慢慢自行褪去,恢復(fù)了寒冰般的透明。
果然是好劍,不愧出自莫修之手。慕君頡送給趙宗治的這把劍還是頭一回應(yīng)用于殺戮中,劍光沖天而起,鋒芒畢露。趙宗治以簡制簡,以快制快,一劍化做了無數(shù)光影,周圍死士已經(jīng)倒了一圈。趙曙也早解下腰間軟劍,在空中虛虛實(shí)實(shí)的挽了幾個劍花,如蛇吐芯一般,利落的解決了幾個逼近的死士。
此時哨笛聲再次細(xì)細(xì)響起,一人始終立于樹上,拿著短笛在嘴邊輕吹,哨聲尾音一轉(zhuǎn),灰衣人隨聲變換了陣法,圍的更緊更密,招式也跟狠辣詭異,甚至用上了自傷一百傷敵八十的做法,趙曙這方轉(zhuǎn)眼處于劣勢,情況不妙。
慕君頡不由自主隨著笛聲看向樹上吹哨之人,卻忽然震驚的睜大了眼。那人右手持笛,左手顯然已廢,左手手背上,一條長而深的刀痕,從指尖一直延伸到手腕!
那條刀痕,慕君頡熟悉到不能熟悉,以至于它深深占據(jù)心底,一碰就疼。
慕君頡瞬間如遭雷轟,愣在原地?;秀遍g,有只長臂急急伸過來將他向后一帶,咫尺間一道劍鋒擦耳而過,攜著冰寒的疾風(fēng),削斷鬢間一根發(fā)絲。
那只護(hù)著慕君頡的長臂也因此被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慕君頡抬頭望過去,看到暗七略帶緊張的臉。
死士們武功高強(qiáng)又圍的嚴(yán)密,暗七護(hù)著發(fā)楞的慕君頡,稍微顯得有些吃力。與此同時,趙宗治也尋到間隙疾奔慕君頡身側(cè),攬住他擔(dān)憂的問:“有沒有受傷?”
慕君頡回過神來,忽然掙開了趙宗治,提足一躍,身形旋風(fēng)般卷起,如同卷起一道紅色的旋渦,一飛沖天,直直奔向樹上站的吹哨人。
趙宗治看著眼前火鳳般的身影,微微有些恍神。他想起他進(jìn)棲霞山莊的第一天,四長老夸他和君頡一樣根骨奇佳的時候,他曾嗤之以鼻,不以為然。進(jìn)棲霞山莊的第三天,一天便練成了棲霞劍法,本以為大長老會驚訝,不料大長老又提到君頡,說君頡不足一天便練成了,他再次嗤之以鼻,不信有人會比自己練成的時間還要短。進(jìn)棲霞山莊的第五天,終于親眼見到慕君頡,小孩看起來身體不好又年紀(jì)尚小,一探之下內(nèi)力果真差于他,于是徹底斷定慕君頡根本就不像長老們說的那般厲害。
此刻趙宗治才知道,慕君頡就像一柄藏在匣中的劍,他只是沒看過它的鋒芒。昨晚蘇瑯琛的話同時閃過趙宗治腦海:狩獵時間不要太長,君頡雖然武功很強(qiáng),但是………
的確很強(qiáng),強(qiáng)到連趙宗治都有些心驚。小孩內(nèi)力不深厚,不代表武功不強(qiáng),此刻藏在匣中的劍正出匣,光芒耀眼。
慕君頡手里不知從哪多了柄薄而鋒利的小刀,一道寒光直取吹哨人的要害,招式熟練老辣。吹哨人立即腳步一溜,后退了五尺,背脊貼上了一根粗壯的樹枝,險(xiǎn)險(xiǎn)避開飛刀,同時提劍相迎,劍氣大勝。
慕氏飛刀不愧為天下第一刀,慕君頡見招拆招的一劍劍靈敏躲過,小刀隨之詭譎變幻的不斷飛射而出,像是有靈魂,每每出手后便急速的又飛旋回主人手中,招招奇特絕妙,無法破解,令吹哨人躲無可躲,最后急速的沿著樹枝向下滑去。
楚弦刀再次出手,刀身近似直線般沖吹哨人飛出,猛烈快速,令人望而生畏。
刀鋒破風(fēng),其勢方急,吹哨人已無處可退,只得迅疾的舉劍抵擋,刀鋒不偏不倚撞上劍身。
慕家刀法,精妙絕倫,急如閃電,講究的就是一個快和準(zhǔn)。此刻刀鋒既已折,速度和力度便要大受影響。刀鋒撞上劍身后忽地一拐,刀身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擦著劍刃劃過,摩擦出火星,然后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直直劃向吹哨人的左手!
下一秒,吹哨人左手已經(jīng)鮮血淋漓。受傷的位置與他的舊傷不謀而合,同樣的角度和長度,惟有深度不同,這次只傷了皮肉,而當(dāng)年的舊傷則切斷了筋脈,廢掉他整只手。
吹哨人的神色明顯一慌,臉色大變,不敢置信的看向慕君頡,眼神復(fù)雜且驚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