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亭臺”這是間價格不菲的酒館,門面不大,里面卻寬敞,一掀簾子進去就是長寬各幾十步的大廳堂,都鋪著竹席,按照公卿家里的風格擺設一尺半高的小桌,客人們散坐飲酒,這里的酒皆是“花酒”,桃花酒,桂花酒,梅花酒。
曾經(jīng)有些酒客問酒館為何只賣花酒,卻一直沒得到答案,在這里伺候的都是如同剛在正花期一般的妙齡女孩兒。
后面的雅間里,偶爾傳來男人的笑和女人的陪笑聲,只不過去里面的花費更高。
“這里很貴的吧?”小鐵坐在桌邊,雙手老老實實的按在膝蓋上,仿佛雅姐就坐在主位上,他還是哪個捧著劍的侍童。
“別那么老土!”易伸腳去踢他的膝蓋,“放松好嘛,像我這樣坐,這才是來這里玩的人該有的氣派,今天我們也是來尋歡的?!币渍麄€人慵懶的躺在席座之上單腿直直攤在席子,另一只微微收起上張開腰后面靠個絲絨枕頭。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抱著剛叫來的陪酒女孩。
易眼神往旁邊飄了一下,意思讓小鐵看可周圍。小鐵隨著易眼神的方向看過去,周圍的酒客都是各式各樣隨便的坐姿,他猶豫了一下,慢慢地放開腿,眼睛往四處瞟。
“看你就像個女孩似的,你又沒穿裙子,怕人看見你的褲襠啊?”易粗俗地笑,舉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小易,你哪來那么多錢?”小鐵猶豫著問。
“吃你的,你不是叫我大哥的么?算我招待弟弟的頭一頓,你還唧唧歪歪的喝就是了!”易使勁拍他的肩膀。
“大哥?!毙¤F老老實實地又喊了一次。
易嘿嘿笑笑,放聲吆喝:“小二乃?還要酒!添新的菜!”伺候的少女們看他們兩個大孩子,有了幾分醉意,穿得也不十分體面,怕是來惹事的,對了對眼神,最后始終站在角落里的一個年輕男人緩步走近,帶著笑,話里有話的說,“兩位客人也喝得不少了,別醉得深了,我們這店里酒好酒也貴,掌柜的說,就是讓客人們淺嘗輒止,喝得太多,怕傷身體。”
易對他冷冷的翻了個白眼,把一個小小的錢袋重重地拍在桌上:“夠了吧,上酒,小爺付得起錢!”年輕男人有點尷尬,只得拾起那個錢袋,入手沉甸甸的,知道里面頗有幾兩黃金。
既然是愿意付錢買醉的客人,他也無話可說,揮揮手,幾個少女就款款扭著腰肢過來,擺出纖柔的姿態(tài)篩酒,**的肩膀不時蹭一下小鐵和易的胳膊,也不知是有意無意。
易喝得興起,一把摟住一個少女的肩膀,使勁捏了一下她的胳膊,一把把另外一個少女推到蘇鐵惜懷里。少女覺得痛了,嗔怒地揮拳打在易肩上,易小冉嗬嗬地笑。
小鐵連手都不敢往陪酒的少女身上放,易這次是真煩一下子拍在小鐵的腦袋上罵道:“奶奶的你看看周圍,男人們都是這樣的,害羞什么?”
小鐵往四周看去,酒香紗影里,無處不是摟著少女的男人醉醺醺的笑,女人們的肌膚在燭光下仿佛光澤流淌的玉。男甚至狠不得撕去哪半透的絲衣。
又是半斤醇酒下去,易已經(jīng)不太行了,他酒量其實有限,你用真氣逼酒也會醉的。此時幾乎是堂在那個少女的懷里,少女不住地給他斟酒,想要這個年輕的客人再多花點錢。
“你看那里看呢?”易沖小鐵說,“你身邊坐著美貌的女人,眼神卻老往外面熘?!薄靶∫?,哪個女的好像有點麻煩.......”小鐵指著不遠處。
易順著他所指看過去,隔著一重簾子,確實那個陪酒的女人眉眼間還有幾分像雅姐,只是更年輕一些,也生澀一些,沒了雅姐哪無邊的風情。
她的客人顯然很難纏,兩個客人差不多半醉了,前后夾著她,伸手在她身上胡亂的摩挲,女人的袍子領口被扯開了,露出半邊白皙的肩膀。
她竭力想要逃避,可卻敵不過兩個男人的力氣,她所在的又是角落,外面的伙計輕易看不到,她也不敢唿叫驚嚇了其他客人。
兩個男人嘴里含含糊糊地說著什么,手則緊緊地抓著她的袍領,想把那襲袍子整個從她身上剝下來似的,女人也死死抓著袍領抗拒,大大的眼睛盈盈發(fā)亮,估計滿是淚水。
兩個男的眼神如同狼一般饑渴。
易想起那天李風琪要買雅姐一夜時,他在雅姐眼睛里看到的一瞬間驚恐,像一只兔子在狼面前一樣無奈。
大概那時候他再不出手阻止,李風琪就會抓著天女葵的袍領要把那襲袍子從她身上硬扯下來?就像眼前這樣?
也許是因為酒氣上涌,也許是想到了雅姐,易的心里一團燥熱,又有一絲陰陰的狠意。
他拍拍膝蓋站了起來,吸了口氣,忽然直奔那邊的雅間。隔著竹簾他抬腳勐地踹出去,那兩個男人的視線都在女人胸口一寸寸暴露出來的肌膚上,根本沒有提防這忽如起來的踹擊。
兩個男人一個女人抱在一起倒下,男人手里捏著的錢袋落下金子四處亂滾。
男人和女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靠在一起,看著一個侍從打扮的小子掀開竹簾,滿嘴噴著酒氣,眼睛里也滿是血絲,此時倒像他們是一伙兒,路上遇見了打劫的。
“客人,有話好說,好說,是我們怠慢了么?”不遠處的伙計終于發(fā)現(xiàn)這里不對,急忙湊過來拉易的袖子。
“哪兒來的不懂事的小子?”那兩個男人酒也醒了,對女人也沒興趣了,“我們喝酒礙著你什么事兒了?”
易小冉斜眼看著伙計和兩個男人,又看看那個女人,這才忽然發(fā)現(xiàn)女人眼里不是淚,就是天生水盈盈的一雙媚眼兒,勾魂攝魄的。
他舔了舔牙齒,想找點茬,“我看這邊陪酒的,都把衣襟拉到這里,”易一比腰間,“你看看我們那邊陪酒的兩個娘兒,一本正經(jīng)的跟世家小姐似的,你們這里陪酒,是有葷著陪素著陪的區(qū)別么?”
女人看周圍幾個男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豐盈的乳胸上,略有些不好意思,扭動著身子慢慢把袍子拉了起來。
伙計愣了一下,失笑,悄悄湊在易耳邊:“我們這小店主要是喝酒的地方,陪酒的娘兒概不接客的,不過有些客人喝多了想親熱些,我們也不能攔著??腿四憧吹叵履墙鹱?,我們這里一個小規(guī)矩,一個金字賭娘兒往下拉一寸衣服,連勝幾把娘兒就自己把衣襟拉到腰間了,若是輸了,也不算多少錢,圖個樂子。您那邊的兩個娘兒,我看比這個還水靈得多呢?!?br/>
易覺得一股酒勁涌上來,腦子里燥熱得痛。他看看那兩個男人,又去看那個眼睛水盈盈的女人,那女人正悄悄把手邊幾兩金字塞進袖子里。易愣了許久,鼻子里哼了一聲,疲倦地笑笑,他忽然發(fā)現(xiàn)其實那個女人根本不像雅姐,那漂亮的眼睛只是媚,一點也不刁鉆辛辣。
他左右看著,一卷卷竹簾后面,燭影搖紅,盡是男人和女人偎抱著搖搖欲倒,男人的手在女人身體上下游動,女人假意責怪著推搡。
他的頭真痛,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雅姐那個刻薄的女人。
他覺得眼前的場面有點像地獄,那些男的女的惡鬼,他們猥褻地抱在一起,圍在他身邊舞蹈。群魔舞蹈里,世界搖搖欲墜。
“給你給你,玩得好好的,興致被掃光了?!币粋€男人用腳把地下的金字都掃向女人。女人笑盈盈地道謝,一股腦兒的都收到袖子里去了?!澳愫榷嗔??哪里來的小廝就敢來這了喝酒?你今天不道歉,就休想這件事了結!”另一個男人怒氣沖沖的,卻還保持著帝都世家子弟的文質彬彬。
“誰是小廝?別看不起人!”易一瞪眼睛,沖他一齜牙,透著一股青皮的兇勁,“我告訴你,在這個天啟城里,沒有人是好惹的!你看不上的人,你知道他后面有什么人?你知道他明天不會一朝登殿就當上大臣?那時候,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兩個男人一下子愣住了,上下打量易,不敢再說什么。他們大概是猜想沒什么靠山的小廝,大概是沒錢來這里喝酒的。易小易那副嘴臉只能算的上俊秀但卻真正嚇到了他們。
易抖抖袖子,轉回到小鐵這邊坐下,那邊伙計好言道歉,正給那兩個男人重新布置雅間,那個女人得了賞錢,還在男人身邊粘著不去,男人們大概也厭煩她了,推著她要她走開,卻終于沒推開,只得又讓她軟綿綿地靠在了身上。
“客人好賭不好賭?”易身邊的少女也想賺點錢,眉尖寫滿笑意地湊上來。
易小冉打量著她那張滿是胭脂的臉,只覺得她像是伎館里的老鴇那樣讓人反胃,于是直接塞了幾兩金字后一把推開她,勐地灌下一杯酒:“腦子發(fā)熱逗他們玩玩,沒事?!?br/>
小鐵剛才大概也被他嚇了一跳,現(xiàn)在只得點了點頭,看那副樣子也沒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小冉看著小鐵突然說:“小鐵,我不知道這次我有沒有機會活命?!?br/>
“小易你怎么了,干嘛這么說?”小鐵的眼睛瞪大了。
“我接了一個工作,今天喝酒的錢是預付的工錢。我要是這次活下來,我就出人頭地,死了,一切都玩完!”易咬著牙說。
小鐵似乎明白了,點了點頭,眼神慢慢灰了下去。天啟城里如今說接了一個工作,誰都知道是什么工作,只有這活兒必須隱秘,賺錢又多。
“這事情我不想跟別人說,但我跟你說,是有幾件事要托付你?!币卓粗K鐵惜的眼睛。
小鐵點點頭:“小易,你說?!薄敖写蟾?!”易說?!按蟾纭阏f。”
“雅姐是個不錯的人,就是嘴巴毒一點……可對我們都蠻好。我知道在留香居里很多女人討厭她,她很孤獨的。”易說著,覺得心里有一點發(fā)苦,鼻腔里酸酸的,“你也是男人,要保護她。我知道上次那件事,那個叫李發(fā)琪的家伙可不好死心,上次他在路上遇見雅姐,眼神跟毒蛇一樣往雅姐領口開氣里鉆。我覺得他沒那么容易死心,這是我惹下的禍,你幫我平了這件事?!?br/>
小鐵用力點頭。
“還有我覺得雨兒蠻喜歡你,老是在私下里問我關于你的事……雨兒長得挺好看,聽說還沒有賣過身,將來也是要跟葵姐學琴,賣藝不賣身的,你要是對人家也有點意思,就留點心?!币孜宋亲?,“廚房的李媽其實對我們不錯,就是好嘮叨,我欠她一個人情……有一次我回來晚了錯過了晚飯,餓的半死,是李媽送來的點心......
易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下子說出這么多來,或許他真的準備在這一次了結所有的事。
小鐵忽然伸手抓住易的手腕,易吃了一驚,停下了。“大哥,你不會死的,你一定不會死的?!毙¤F沖他用力點頭。
易呆呆地看著他,兩人都沉默著。易忽的抓起酒瓶,大口大口地把酒喝干,一仰頭:“小鐵!你說得對!我不會死!我是你哥哥不是么?我要是死了,不是扔下兄弟不管的笨蛋了么?我不像那些個蠢人,來之前我就知道帝都不是個享福的地方,我知道這里正在殺人,殺很多的人!可我不會任自己被人殺死在這里,我不是那些螻蟻一樣的人,我風家的后人,要憑這雙手,在帝都打我的天下,如同祖上先人一樣!”小鐵還是用力點頭,他也實在是嘴巴太笨了。
“小鐵,等你長大了,我?guī)阋黄鹑ゴ蛱煜?!”易摟著小鐵的肩膀,“告訴天下人,世上有個風易,還有個黑鐵!你看我們的名字,多亮堂,本就該是揚名四海的人!”
兩個人添上酒,又對飲了一杯。易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小鐵你等等我,我出門,有一點事……很快就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