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牡丹花會。
漫天花香亦不過是陪襯,此時的洛陽人聲鼎沸,不少文人才子為觀這牡丹爭輝而共聚一堂。所以在花會開始前的一段時間,懂得享受的人就包下了河上的畫舫,人多的時候總少不了倚歌賣笑的青樓女子,他們也同樣期待著那些甚少露出一面的花魁伴著鮮花登臺。
天還未暗,河邊的燈籠都準(zhǔn)備好了掛的位置,洛陽河上一時間輕聲笑語不斷。
河上悠閑的停泊著一只只畫舫,唯獨一只畫舫上毫無艷麗的花紋,素白的窗紙和青色的欄桿,仿佛都流顯出一種文人才有的清高。但表象都是用來迷惑那些自以為聰明的人,若是有人進(jìn)去瞧一瞧,便會發(fā)現(xiàn)其中不管是布置還是擺設(shè),都是一等一的奢侈。
穿過重重珠簾,隱二目不斜視的垂頭前行,直到端著的小點心都整齊的擺好在茶幾上,才跪在厚實的毛毯上悄悄抬頭看教主。他是除了隱一莫一以外陪伴羅剎教主最久的一個人,然而時至今日,他才真正獲得了對方的信任。
怪不得隱一總是說主人沒那么嚇人,還真的是……和想象中完全不同呢。
墨色的長發(fā)似乎還沾著濕氣,柔柔的鋪散在身下墊著的白熊皮上,看上去二十七八的男子斜臥在高枕上,慵懶的眉宇透著屬于異域的綺麗。四月的天還帶著清爽的涼風(fēng),他只著了一件簡單的褻衣,腰腹上披著薄薄的毯子,聽到隱二到來后才半闔著眼眸問道。
“幾時了?”
“主人,酉時了?!?br/>
氤氳的西域熏香在香爐中潺潺騰起,濃郁中滲入甜蜜的花香味道,剛睡醒的玉羅剎還有些松怔,所以當(dāng)他聞到房間里熟悉的熏香時,恍然的想到了當(dāng)初穿越不久的自己,那時的他每日每夜靠著它才破除夢魔,換得一次安穩(wěn)的休息。
哪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需要平撫焦慮的情緒,這個習(xí)慣還是遺留了下來,即使,他因此永遠(yuǎn)失去了做夢的能力。
“給我備好衣物,我要外出。”
支起下巴望著那個香爐,玉羅剎沒有忽略快要暗下來的天色,想了想,便開口說道。隱一點了點頭,明白這是教主不打算在這里用膳了,行禮后,他躬身離去,心想這回連繡了西域花紋的褻衣都要換了,決不能再出現(xiàn)第二次紕漏。
不過有一點他很清楚,能令教主一醒來便惦記著的……準(zhǔn)沒好事。
還不知道被屬下無意間吐槽了,玉羅剎漠然的拿出屬于他的玉牌,指尖拂過反面刻錄的梵經(jīng),心頭一片空冥。驀然間挑起唇角,他可沒有忘記楚幽的說法已經(jīng)十分接近他的本名了,人間唯一的羅剎鬼啊,不正是他玉羅剎嗎。
楚幽的畏懼,和陳黎五年為變過的追逐從眼前閃過。
想著想著,玉羅剎開懷大笑的仰倒在臥榻上,最后在隱二不明所以的目光下,補(bǔ)充了一句。
“拿個半截的面具過來就行了,不需要帶易容的物品?!?br/>
隱二聞言一怔,一股寒意泛上心頭,他不是沒有聽到過駭人的命令,但這種命令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回。這么多年來,他敢發(fā)誓教主的溫情都在孩子身上用光了,而如今……代表著教主對陳黎的忍耐心耗盡了嗎。
不……
如果真的是那樣 ,何必露出真容?
懷著滿頭疑問的離開,隱二哪里想得到這僅僅是玉羅剎的一時興起,再者人皮面具戴久了其實很疼的,他表示肆意的活了這么多年,偏偏遇到關(guān)鍵事總是要掩蓋真身,何不如真正放開手的干一場,了結(jié)這一場洛陽之行。
陳黎,望虛宮……
還有孟瀾那個麻煩的家伙,解決完了就騎馬回西域,坐馬車什么的累死了。
看見隱二很快的回來了,玉羅剎翻了個身,利落的起床準(zhǔn)備更衣。估計等他弄完了這邊,魔教的事物又不知積累了多少的分量,唉,他什么時候才能等到阿雪為他分憂,至于玉琉塵……算了吧,他連古代的偏僻字都似乎沒有記全。
門口的珠簾碰撞,下一秒,他拿起面具帶上,鬼魅般的消失在房間里。
就在洛陽河的不遠(yuǎn)處,陳黎推開一半的窗戶,清風(fēng)徐來,吹散了他耳際的發(fā)絲。近日來得到的消息越來越對他不利,如果還不像望虛宮里的長老服軟,怕是連葉孤城來洛陽的情報都要截下。
管那么多干什么,不就是不想成婚嘛,
嘆息落下,他剛回過身便聽到輕微的動響,倏然朝湖邊望去。
楊柳蔭下,玄衣人用半截面具遮得住眉眼,卻遮不住唇角的笑意。他步履翩翩而來,貴氣天成,又不缺強(qiáng)者本身的從容自信,引得周圍的閨閣女子羞紅了臉頰,一路上收獲了許多朵大膽丟出的鮮花。
似乎感覺到了誰的視線,玉羅剎捏起自己佩戴的面具,優(yōu)雅的緩緩拿下。陳黎的呼吸都停滯了下來,怔愣的望著落下的那個方向,率先印入眼簾的是那雙似笑非笑的丹鳳眼,一旦注視到了就無法移開。
面具就這么一點點脫落,和他心中一直勾畫的模樣重合,無法令人產(chǎn)生半點失望。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求凰。
陳黎忽然想到了琴曲里的詞,那何嘗不是他的心情,思念已成疾。不論這樣的愛意是否來自于武學(xué)心法的灌注,但不可否認(rèn),對方總是有著讓人傾心的魅力,他也許一輩子都無法忘記此刻的心動。
窗臺前,牡丹花嫵媚的綻放,一片粉白的花瓣迎風(fēng)落在了河畔上,蕩起細(xì)膩的波紋。
“花會到了,你要和我同去嗎?”
詢問的語氣中帶著不經(jīng)意的慵懶,玉羅剎享受著此刻不需要掩飾外表的感覺,這么多年了,他還真的是第一次坦然走在大街上。若不是為了把陳黎勾搭過來,他也起不了這種心思,畢竟人終究不是鬼神,不可能一輩子生活在迷霧之下。
他是誰?
他是玉羅剎,但排在玉羅剎這個名字之后,他才是西方魔教之主。
“邀請我之前,不打算告訴我名字嗎?”
手指放在窗沿上,陳黎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玉羅剎,時隔了五年的時光,他和當(dāng)初一樣執(zhí)拗的問道。說來也可笑,認(rèn)識了這么久連一個名字都不清楚,但陳黎就是認(rèn)準(zhǔn)了這個人,無論改變了多少次面貌和身份,他總有一天會抓到對方。
“陳黎,你不來的話,我就自己去逛了?!?br/>
合上面具,玉羅剎無視周圍戀戀不舍的目光,毫不動容的打算向前頭走去。
“等等!”
明知是激將法,陳黎只能發(fā)揮輕功的能力,直接從窗戶口飛身而下。望虛宮以每代宮主皆為頂尖高手而出名,所以陳黎的輕功步伐同樣是江湖一流程度,當(dāng)他的腳步踩踏著屋檐掠過,輕盈得猶如一只山中悠閑的白鶴,不帶紅塵俗世的煩惱。
玉羅剎半瞇起眼,似乎又看見了初入江湖時的陳黎,平靜得好似一汪幽深的清泉?,F(xiàn)在的話……他冷眼瞧著這個家伙靠近的舉動,不帶惡意的嗤笑了一聲,估計陳黎的心思也黑了不少。
“一起去吧?!?br/>
手指握上,陳黎走到他的身側(cè),抿唇笑得極為好看。
“放開?!?br/>
敢情給點陽光就燦爛了,玉羅剎斜睨了陳黎一眼,雖說這個時代對男風(fēng)還算開放,但不代表他愿意在大庭廣眾下被姑娘認(rèn)為是斷袖。他的右手微動,緊接著袖袍里便窸窣的爬下來一個東西,落到了對方的手背上。
陳黎僵硬的低下頭看,那玩意三對側(cè)眼各有芝麻大小,它直勾勾的盯著他,小小的蝎子尾巴耀武揚(yáng)威的甩著。被這個蝎子扎過很多次,陳黎幾乎對它反射性過敏,但為了不松口玉羅剎的手……他到底是強(qiáng)忍了下來。
喜歡的人嘴巴毒就算了,為什么身上還帶毒的東西啊……
怨念的心想著自己為什么不是百毒不侵,否則哪里會爬上床后被踹下去,陳黎堅定的緊握住他的手,十指交叉,連指腹處的薄繭都沒有忽略,細(xì)細(xì)的感覺著他手上的溫度。
“楚幽的事情你就原諒我吧,她并不知道你的身份,信我一回好嗎?”
陳黎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并且話一說完后就松開了手,他知道對方比自己還聽不進(jìn)話,這么僵持下去倒霉的絕對是自己。
玉羅剎冷哼了一聲,不可置否的收回了毒蝎,反正早晚有和他算賬的一天。陳黎看他的態(tài)度,心里松了一口氣,沒有立刻翻臉已經(jīng)算好的了,現(xiàn)在就全心全意陪對方去看牡丹花會。
“吶,我們?nèi)ツ沁叞桑泻芏嗳思覕[出了屋子里精心養(yǎng)的牡丹花?!?br/>
“你打聽過?”
“聽說你要來看花會,我自然去了解了一下往年的情況?!?br/>
面對著心心念念著的人,陳黎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耐心,生怕自己的鬧了什么笑話。不得不說,這種行為還的確讓玉羅剎的心情上浮了一些,不再涼颼颼的看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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