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之水浩浩蕩蕩,日日夜夜無窮午休的從西平古道邊繞過,東流入海。一排數(shù)十株烏柏樹,葉子似火燒般紅,正是八月天時。四處野草剛起始變黃,一抹斜陽映照之下,更增了幾分蕭索。古道邊上小鎮(zhèn),兩株大松樹下圍著一堆年老幼小總共十幾人,正自聚精會神的聽著一個瘦削老者說話。
那說話人五十來歲年紀(jì),一件青布長袍早洗得褪成了藍(lán)灰色。只聽他連敲三下桌板,娓娓連聲道來:“十年前的古道那叫一個慘啊!尸橫遍野,慘無人憫,四處殘?jiān)珨啾冢瑳]有一處是完好的,那時日我自遠(yuǎn)處游行至此,一見此情此景,莫以為是天神發(fā)怒,引劫下凡,渡的此地亦如人間地獄般模樣。”
老者又連敲了三下桌板,唉聲嘆氣后,思緒似回頭從前。他所說之事乃是十年前古道所發(fā)生的事,有傳言說是此地天神無人供奉,導(dǎo)致天神發(fā)怒引發(fā)天劫,才將此地變成了斷墻殘瓦的破敗之地。可又有人說,此地曾歷經(jīng)兵荒馬亂,是經(jīng)歷過燒殺搶掠的。雖然后者更為可信,但十年前究竟發(fā)生了何事,無人知曉,所以十年前古道之事,成了老生常談的話題。
老者繼續(xù)說:“我心想還能否尋得活人,可是走完整個古道,就連一株綠芽也沒有,四處都是灰暗的,就連這天,都隱隱約約呈血紅色,我去到當(dāng)時古道最為盛名的春月樓,那里的景色早就不復(fù)從前,屋里布滿了灰塵,蛛網(wǎng)隨處可見,就連姿色萬千的歌姬舞女,游行賞玩的客人,全都變成了干枯的尸體。”話說至此,老者砰的一聲敲擊桌面,轉(zhuǎn)而極為氣憤。
“此番慘絕人寰之舉,要真是人所為之,就算活著也定要遭受天譴,如果死去,也必定要去十八重地獄走上一遭,為這輩所欠人家還些賬來。可若要是那天上的神仙所做,也不能算之無過,就算無人供奉,又怎能以神力討之成千上萬生靈,所以,更不能稱之為神或仙,只能是魔,為過街老鼠、世人代代唾罵的魔。”
他說著,身邊老幼無不咬牙切齒,憤怒嘆息。
他又道:“各位,常言道得好:
為人切莫用欺心,舉頭三尺有神明。
若還作惡無報應(yīng),天下兇徒人吃人。
“只瞧那行兇作惡之人,定會遭到報應(yīng),說不定隨行碰見的尸骸殘骨,就是某個惡人的報應(yīng)。今日我們憑借雙手和辛勤勞作的汗水,重新將古道這個桃園盛地挖掘了出來,無世俗紛爭,無惡人叨擾,當(dāng)真是在天堂了,所以要珍惜當(dāng)下,富國富家,切莫再讓惡人將這片凈地奪了去。今日是我來到古道的第十個年頭,而每逢講到此事,總感覺胸悶氣短,頭暈?zāi)X脹,所以今日暫且聊至此處,就地散場。”老者摸過桌旁拐杖,一瘸一拐的就欲離開。
在場老幼也就一哄而散,從中走出一個十四來歲的青年,叫住老者,說道:“黎老,這天還早,莫著急離去嘛!”
黎老見他生的靈氣十足,又是一生臉,便道:“這天整日不改顏色,你又從何知曉時間還早,我這把骨頭生的老了,要是耽擱了休息時間,再賠了這條老命,你又怎能擔(dān)當(dāng)?”
那青年笑著道:“黎老講話當(dāng)真幽默,這天不改顏色,咱這心中自有一只鐘不是,再說我叫住您所為何事,您不也還不知曉嘛!又怎么會讓您耽擱了休息時間賠了老命。”
老者聽的青年的辯解,覺得有趣,便也笑了,道:“如此說來倒也沒毛病,那就請問你叫住老頭我到底所為何事啊?”
青年道:“倒也是小事,我方才聽黎老的故事覺得有趣,便想作東,請黎老去飲上三杯,期間再與我談上一會兒如何?”
黎老有些意外,說:“素不相識,怎敢于你請我喝酒?再者,我這頭痛得厲害,剛才的故事,怕是再講不出來罷!所以,還是免謝過。”
那青年笑道:“此事簡單,喝上三杯,那便相識了,我信塵,名叫塵殷。待會兒您與我只喝酒談些生活瑣事,不談故事,這頭疼不就免了。”
老者引得大笑起來,指點(diǎn)著青年便道:“你這小子,倒真有趣。好說,好說,我這老頭子今日得遇見你,也是有緣,那便去好了!”
塵殷帶著黎老來到鎮(zhèn)上一家小酒店中,在張板桌旁坐了。
小酒店的主人微胖,放手手中的算盤,慢慢燙了兩壺黃酒,擺出一碟蠶豆、一碟咸花生、一碟豆腐干、一碟醬牛肉,便再次撥弄著算盤。
塵殷斟了酒,同黎老喝了兩杯,說道:“這地兒雖小,可酒卻地道,黎老若覺得可口,便多喝兩杯,不然,則吃這菜。”
黎老獨(dú)自酌了一口,略微滿足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酒倒是美味,這里的環(huán)境也不錯,我在這里生活了十年,怎么從沒來過?”
塵殷道:“這店剛開不久,位置又偏僻,平日里少有人光顧,店老板又從未做過宣傳,所以名聲也就出不去。”
黎老點(diǎn)頭應(yīng)道,這店是為冷清了點(diǎn),除了他這一桌客人外,就只有臨窗靠著的一桌客人了。再看看店老板,分明就一張俗世臉,也就怪不得不做何宣傳了,只道是根本就不在乎客多客少啊!
黎老再喝一杯酒下肚,道:“想來我的家鄉(xiāng)東陵,以前也有這么一家小酒店,生意也冷清,店老板也同此人一般模樣,可就算如此,店中所賣酒菜,那卻也是美味。”
塵殷道:“敢問黎老為何會從東陵搬遷至古道來呢?想來東陵地產(chǎn)豐富、物盡人美,乃一處不可多得的良地啊!再觀這古道,十年前雖繁華似錦,可經(jīng)歷了那一場變故之后,已不能相比之啊!”
黎老嘆道:“江南花花世界,遍地皆是金銀,放眼但見美女,小小東陵又算得了什么,只是這嘉慶的大宋朝廷,甘愿舍棄這繁榮昌盛,卻愿與一偏遠(yuǎn)小國為伍。”
塵殷一臉疑惑的問道:“這與大宋朝廷有何干系?這偏遠(yuǎn)小國又是何國呢?原諒小生疏漏寡聞,還請黎老教我。”
黎老苦笑道:“古道本就乃一安寧祥和之地,遠(yuǎn)離世俗紛爭,不知也無罪。我大宋國本繁榮昌盛,國富民強(qiáng)。可誰知三十年前新皇剛上任,那金國海陽王就將其女以聯(lián)姻手段獻(xiàn)給皇帝,以求睦鄰友好,和平相處。那偏遠(yuǎn)小國借此機(jī)會迅速發(fā)展,借以大宋為后盾四處攻占地盤資源,最后發(fā)展國力竟與大宋不向上下,也就在前二十年,他那偏遠(yuǎn)小國竟然大膽到敢遠(yuǎn)赴千里來占我大宋天下,當(dāng)真是可笑。”說完,黎老一口酒倒進(jìn)了嘴里。
塵殷道:“我中國百姓,比女真人多上一倍也還不止,任憑他金國發(fā)展迅猛,又怎能匹敵我們底蘊(yùn)豐厚的大宋?”
黎老道:“只要朝廷肯用忠臣良將,咱們一百個打他一個,金兵如何能抵擋?只是我大宋皇帝整日沉迷于美色之中,揮霍萬千,更是任用奸臣,欺壓百姓,把出力抵擋金兵的大將罷免的罷免,殺頭的殺頭。這花花江山,寧肯雙手送將出去,也不愿意出門看一看,那金人卻之不恭,也只得收了。”
塵殷聽得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只拍的杯子、筷子都跳起來,氣憤的說道:“當(dāng)真是昏君庸君!”
黎老冷笑兩聲,道:“皇帝身邊奸臣太多,專幫皇帝搜刮的無恥之徒;只會吹牛拍馬的太監(jiān);陪皇帝嫖院玩耍的浪子。如此一牽一帶,心智豈能不亂?只待金兵打上門,這才慌了神,派兵迎戰(zhàn),又不用能征善戰(zhàn)的名將,偏用那說能呼風(fēng)喚雨、召喚天將的江湖騙子霍達(dá)。天將不肯來,這京城又怎么能守得住?他等些皇帝大臣受苦丟命也算自作自受,只可惜苦了我們大宋這千千萬萬百姓了。”
塵殷越聽越怒,道:“古道地處偏遠(yuǎn),對這等事未聽的半分傳言,要是早知如此,我古道熱血男兒,莫不有一人不為這大宋拋頭顱灑熱血。”
黎老替塵殷斟了酒,自己又倒了一杯,一口飲干,笑著搖頭說道:“四方男兒皆有情,為國為民為天下。只是現(xiàn)在的大宋,又怎么值得讓你們?nèi)侇^顱灑熱血了?到頭來,也只能是為那狗皇帝保住這榮華富貴的日子罷了。”
塵殷怒道:“只可惜這大宋就要?dú)г谀枪坊实凼种辛耍 ?br/>
黎老笑著擺了擺手,見一壺酒已喝完,又要了一壺。店老板又端上了幾碟小菜,見塵殷滿臉通紅,以為二人吵鬧的兇,便出聲說道:“好端端喝酒罷,這般爭吵是做什么,來來來,我替您二位將酒斟好!”
塵殷撇了店老板一眼,只道他不懂瞎說,道:“我二人所爭吵之事乃是為這大宋,你個店老板又怎么會明白?”
店老板嘿嘿兩聲冷笑,就欲離開,塵殷再道:“怎么了?難不成我說的不對嗎?”
那店老板回過頭來,道:“說得對,說得對,有何不對?只是,這大宋不只是毀在了那狗皇帝手中!”
二人都感詫異,問道:“不是那狗皇帝,又能是誰?難不成這大宋天下的權(quán)力還有誰能在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