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帝需要有力的支持者,他殷切希望成年對自己示好的鄭提督率領(lǐng)強大的艦隊回到大明,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以懾服那些手握重兵、不安分的親王們。鄭提督對此饒有興趣,在他看來,兄弟二人再次通力合作、在朝政的兇猛波濤里謀求新高峰的時代來臨了。破軍則對朝政毫無興趣,甚至可以說是厭惡。他不習慣朝中官員陰鷙狡黠的嘴臉,對他來講,波詭云譎的朝廷陰謀比海上的颶風更難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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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他們即將面對的是二人遠征以來最強大的敵手,上千艘戰(zhàn)艦組成的南部聯(lián)軍正朝著他們襲來。假如他們退軍,多年來經(jīng)營的南洋秩序?qū)в谝坏F栖娤M麑P膶Ω堆矍暗臄橙?,鄭提督卻缺乏戰(zhàn)意,只想快點回到大明本土。他們爭吵了整整一夜,破軍才勉強說服鄭提督和他一起先打敗強大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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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作為主攻的破軍和敵人血戰(zhàn)拼殺時,鄭提督卻沒有按照計劃前來,海戰(zhàn)開始五個時辰后,意興闌珊的鄭提督艦隊才出現(xiàn),并給予敵人最后一擊。破軍為此大發(fā)雷霆,水師的將領(lǐng)們從未見破軍發(fā)過那么大脾氣,鄭提督的遲到使他損失了將近一半的船只,他同鄭提督大吵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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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維持了十幾年的親密關(guān)系徹底破裂。他們決定分道揚鑣,鄭提督率領(lǐng)主力回到大明參與新皇帝的皇位斗爭,少數(shù)忠于破軍的將兵則與破軍一起放棄軍職和真名,留在南洋開拓他們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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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軍在海圖上用筆畫了條線,這條線以北是大明實控的南洋,以南則是尚未探索的黑暗世界。他說,這條線以北交給鄭提督,自己將去更南的海域開拓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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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行其易,我行其難。”說出這句話的破軍從此和鄭提督再也沒見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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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鄭提督成功幫助新皇帝穩(wěn)住皇位,成為皇帝身邊炙手可熱的權(quán)臣,破軍在南洋重組他的艦隊,在大明控制外建立了蓬萊島。鄭提督幾次三番給破軍寫信,希望他重新歸順朝廷,但破軍都婉言謝絕了他的邀請。他說自己忠于的皇帝只有祖皇爺一人,既然祖皇爺不在了,他也不想再向任何人稱臣。漸漸地,破軍在南洋之南的化外之地建立起自己的獨立王國,被征服的小國紛紛向他稱臣納貢。雖然名為海盜,破軍卻同七殺和貪狼共同簽訂了一份條約,由三位大海盜共同維系南洋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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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簽了協(xié)議?是什么樣的協(xié)議?”七里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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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哪里知道,破軍不說,我自然也沒問?!苯ㄎ谋е绨?,雨點順著冷風從他脖領(lǐng)子鉆進來,凍得他全身蜷縮起來:“也許,破軍真正效忠的只是我祖皇爺一個人罷了,祖皇爺駕崩,他自然不必再效忠我父皇。鄭提督用大明水師一半艦隊誘惑他,他說覆水難收,兩人如今已是官匪殊途。他對大明還懷著赤膽忠心,也許是在替祖皇爺守著這片大海。鄭提督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提起過破軍,但破軍對鄭提督還心存兄弟情誼,雖然嘴上說著今生今世不會再見他,卻一直關(guān)注著鄭提督幾次出航,還把航線畫在地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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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里,建文有些默然,他何嘗不是和破軍一樣,對鄭提督懷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情感。既有愛,也有恨,有時是愛恨交織,不知該如何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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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和破軍說過鄭提督殺死你父皇的事嗎?”七里見建文有些消沉,于是想和他多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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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啊……我沒說,畢竟不知他和鄭提督今時今日關(guān)系如何。不過看他對祖皇爺情深意切,我大著膽子拿出了傳國玉璽,想看看他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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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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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即正色說,若是我有意重登大寶,他愿將蓬萊十萬人馬都納于我麾下。”說到這里,建文故意停下,想看看七里的反應。誰知一看七里的臉,他“噗嗤”笑了出來。原來之前為易容裝作小廝,她把臉畫成了男人模樣,但雨水一淋,她的妝都花掉了,現(xiàn)在臉上黑一塊黃一塊,看著極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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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完全忘記自己易容的事,她見建文說破軍愿意將蓬萊人馬納于他麾下,想也不想就說:“既然如此,難道還有不答應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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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姑娘,你想得太簡單了?!鼻懊娲驘艋\引路的銅雀說道:“還好建文不是你,破軍不過是想試探下建文。要是建文喜形于色滿口答應,顯然只是頭腦簡單的庸碌之輩了,破軍連他父皇都看不上,又如何會為一塊沒用的石頭甘愿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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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手指頂著下巴想了想:“好像是這么個道理,換我做破軍,大約也不會喜歡這樣的家伙。那你是如何回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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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又看了看七里,將頭轉(zhuǎn)去看銅雀手里提的燈籠:“我說,以外國之兵攻大明疆土,是為不忠;破軍你既是遵我祖皇爺之命鎮(zhèn)守在此荒僻之地,我若是讓你放棄南洋幫我重奪皇位,是為不孝;為奪帝位,殺死我大明軍人子民,是為不仁;讓蓬萊將士為我一己之私流血犧牲,是為不義。如此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輩,你即使助我奪了帝位,于天下人又有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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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七里嘟囔了一句:“不過說得好像挺有道理。然后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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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嘛?”建文忽然笑起來:“然后破軍就不叫我太子,管我叫兄弟了,還說在蓬萊島,就算錦衣衛(wèi)也不敢對我造次。他還說,我一點不像太子,也不知是夸我,還是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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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知道破軍是個厲害角色,既然建文這傻小子能入他眼,可見建文真的有自己感覺不到的優(yōu)點。她點點頭,又問道:“那佛島的事,你有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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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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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剛要回話,銅雀突然提起燈籠,迅速吹滅,巷子頓時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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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什……”沒等建文責問完,七里伸手堵住他的嘴:“噓,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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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定睛一看,果然側(cè)前方有人戴著斗笠正從另一條巷子里轉(zhuǎn)出來。這人行色匆匆,似乎是沖著他們方向來的。銅雀和建文一對眼色:“莫非是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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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是何人,只覺得此人殺氣很重,躲躲為好?!?br/> ?
??銅雀拉著建文,躲進旁邊一條逼仄小巷。走了沒幾步,銅雀忽然跺腳暗呼“糟糕”,原來他走得急了,竟走進了條死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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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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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腳步聲越發(fā)臨近,朝著這條巷子走來,建文有些著急了,銅雀一時也想不出辦法。七里突然從腰間抽出塊布,迎風一抖竟變成桌面大小,將三人完全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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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干什么?”被布蒙住的建文有些生氣,不知道七里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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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法,土隱之術(shù)?!逼呃锸掷锲赣《椎厣希⑹疽饨ㄎ暮豌~雀也蹲下:“只要被罩住,在他看來我們只是一堆碎磚瓦,我們卻可以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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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心下稍安,蒙住自己的布料果然漸漸變得透明,可以看到外面的事物。只見那黑影走進巷子,朝著他們走來,在快靠到他們的時候停下腳步,果然沒有看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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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郎君!”建文立即認出,這人正是破軍的副手判官郎君?!八麃磉@里做什么?”三個人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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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判官郎君站了良久,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的樣子。片刻后,巷子外響起“噠噠噠”的腳步聲,三個打傘的人影出現(xiàn)在巷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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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三個人走近了,竟是三名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建文借著微弱的光線看去,認出當先一名是曾在柏舟廳質(zhì)問過自己的錦衣衛(wèi),他左手邊是他聊過天的沈經(jīng)歷,右手邊的看樣子只是個小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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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先的錦衣衛(wèi)見了判官郎君一拱手,判官郎君也回禮,看樣子他要等的人正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