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大船甲板上，穿深黑色披風(fēng)的鄭提督與穿猩紅色披風(fēng)的破軍相向而立，一對昨日還坐在船頭看著落日暢談的老友，如今唯有以劍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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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文向后倒退出十丈遠(yuǎn)，他并非懼怕被傷及，而是怕礙手礙腳，影響破軍的戰(zhàn)斗。寶船上的明軍，還有破軍座船上的蓬萊軍，都屏住呼吸，等待這場決定戰(zhàn)爭結(jié)局的對決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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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提督一雙細(xì)長的眼睛似睜未睜地盯著破軍，破軍貌似悠閑，右手的三根手指卻始終放在劍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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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軍，今日本提督率領(lǐng)朝廷天兵略施薄懲，蓬萊人馬已折損過半，我軍尚有右翼兵馬未動，勝負(fù)可知。此時投降，本提督尚可保你加官進(jìn)爵，若待犁平巢穴，縛汝大小賊酋歸于丹陛，只怕悔之晚矣?！编嵦岫降难哉Z中不再有什么兄弟情誼，說出來的都是冷冰冰的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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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做什么？昨日一敘，故人之情道盡?！逼栖姴⒉灰詾橐?，他摸著自己的脖子說，“勝得了我，這顆人頭你拿去請功；若是勝不了時，看在故人情分上保你不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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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套話說畢，鄭提督也不再多言，他雙手交叉朝著左右肋下一招，兩把佩劍發(fā)出龍吟般的“倉啷”聲，繃簧彈開，劍身自動從兩邊劍匣跳出，劍柄正握在他兩只手中。這是一對劍身細(xì)長、通體散發(fā)著幽幽白光、宛若半透明的寶劍，看起來似乎只要用嘴一吹就能吹斷。他雙腳步伐細(xì)碎迅捷如同鬼魅，幾乎看不到長袍下雙腳的動作，只覺得整個人像是在甲板上平移著朝破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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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軍也將腰間的巨闕劍抽在手，這是一把劍脊高聳，劍身由寬至窄呈錐形泛著青光的重劍。常人只怕要雙手才能握持，破軍卻可以單手提著，斜斜地劍尖朝下，門戶洞開，似乎是要束手待斃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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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提督卷著兩道銀蛇像兩團(tuán)旋風(fēng)欺身靠近，破軍操縱著青色蟠龍快如掣電，兩人剎那間已交手?jǐn)?shù)招。建文能看到的只是黑色披風(fēng)與紅色披風(fēng)交錯，聽到鄭提督的銀色細(xì)劍與破軍的青色大劍敲擊迸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打鐵般的快速撞擊聲，沒等他再認(rèn)真去確認(rèn)雙方招式如何，兩人已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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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闕果然也不愧是天下名劍。”鄭提督所用的這對寶劍取名自堯帝之女娥皇、女英，雙劍長短、外形皆一般，乃是同爐鍛造的一對寶劍。在同判官郎君交戰(zhàn)時，對方連換三次刀，每次都是刀刃相交就被切為兩段，鄭提督勝得固然光彩，小郎君卻是輸?shù)糜行┰┩鳌?br/>　　?
　　??可這回，英皇劍與巨闕劍拼了十幾回合，能將艨艟的艦艏輕易切斷的巨闕劍依舊青光璨璨，劍刃上竟連個缺口都沒有。破軍揶揄道：“當(dāng)初祖皇爺賞賜這三把劍，本是要告訴你我如這劍同出一源，當(dāng)同心戮力共保大明。誰知今日，英皇與巨闕竟有對決之日，一個為保大明皇帝，一個為保大明太子，他老人家只怕泉下有知也難以瞑目?！?br/>　　?
　　??原來，當(dāng)年祖皇帝定都金陵時天上落下一塊天隕鐵，他命鑄劍師拿去鑄劍，物料剛好夠做出一對雙劍和一把重劍。祖皇爺為雙劍取名娥皇、女英，為重劍取名巨闕，鄭提督和破軍受封正副提督時，祖皇爺將劍賜予二人。兩人后來攜手東征西討，再之后又各奔東西，今日這三把劍交鋒卻還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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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問你一次，可愿歸降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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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案既知，何必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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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好……”鄭提督殺氣上臉，振動雙劍，兩把劍的劍身顫抖再次發(fā)出“嗡嗡”的鳴叫，其聲清脆悅耳，“英皇既出，不見血只怕是不肯回鞘了?！?br/>　　?
　　??破軍粲然一笑，“巨闕又何嘗不欲飲血？”巨闕也發(fā)出“嗡嗡”的鳴叫，聲音醇厚中正，似乎是在回應(yīng)英皇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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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與紅色的旋風(fēng)再次絞殺在一起，此番絕無初時的試探，雙方都使出十成本事，只要取對方性命。鄭提督顯然知道力道遠(yuǎn)不如對方，他來回只是繞著破軍身子轉(zhuǎn)，虛虛實實極力避免用劍身和巨闕正面相碰，只要從破軍的空隙里找到破綻見縫插針，一劍斃命。可破軍自然也不會給他這機(jī)會，全身上下封得滴水不露，并不曾留出半點空隙。他的重劍力量剛猛，招數(shù)以劈砍切割為多，只要刮著英皇就能將之蕩飛，或者直接將對方從頭到腳剁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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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方一口氣打了上百回合，劍風(fēng)帶著金聲撩過大半個甲板，船舷和桅桿上到處是英皇切出的細(xì)長劍痕，加厚橡木打造的甲板也被巨闕砍出許多大洞。距離十丈的建文覺得站不住腳，被這股風(fēng)推得向后傾，他習(xí)慣性伸出右手想去抓七里的手，平時七里總是站在這個位置。他的手抓了個空，腳步不穩(wěn)后退兩步，心中不禁有幾分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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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建文再看向激戰(zhàn)的兩人，只見鄭提督的黑袍與破軍的猩紅袍都已被劍刃切割得不成樣子，零七碎八地還掛著些長長短短的布條，紅黑兩色的碎布片在兩人身邊幾尺內(nèi)飄得到處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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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又打了幾十個回合，破軍的動作慢了下來，似乎是他的力量首先用盡，巨闕劍比英皇劍要重得多，持續(xù)作戰(zhàn)，顯然他比鄭提督要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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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提督也發(fā)現(xiàn)破軍漸露頹勢，只見巨闕劍朝著自己頭上劈下來，這一擊速度比之前要慢得多，鄭提督輕易躲過，巨闕劍“噗”地砸進(jìn)甲板，大半個劍頭戳進(jìn)船甲板。趁著破軍拔劍，門戶洞開的良機(jī)，鄭提督娥皇劍朝著破軍胸口刺去，破軍略一閃避，細(xì)長的劍尖刺穿他的左肩，劍尖從后面透出足有一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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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鄭提督用女英劍補上一擊，破軍“喝呀”地大吼著將巨闕劍從甲板拔出，從鄭提督胯下撩上來。鄭提督急忙要躲。不料娥皇劍在破軍體內(nèi)插得牢牢的，竟然拔不出，他只好松開劍柄后退，此時再要完全躲避已然來不及，他急忙用女英劍去擋。劍身纖細(xì)的女英劍無法阻擋巨闕劍勢不可擋的撩擊，立即被蕩飛到空中，巨闕鋒利的劍頭劃過鄭提督的右腿，在他大腿內(nèi)側(cè)從內(nèi)到外留下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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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提督踉踉蹌蹌倒退幾步，虎口疼痛難忍，大腿內(nèi)部疼得讓大腦也完全麻木，血瞬間就讓白色蟒袍下面殷紅一片，劇烈的耳鳴讓他幾乎聽不到周圍其他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