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醫(yī)院,周泊辰攔了一輛的士,回學校。
這個時間已經(jīng)不是晚高峰,但市區(qū)里車流量還是很大,的士沒有開多遠,車速就越來越慢,最后甚至停了下來。
司機嘆了一口氣,“又堵車?!?br/>
整條道路上都是流動的車燈,看上去似乎格外繁華熱鬧。高樓大廈的霓虹燈在車窗上流轉(zhuǎn)而過,車內(nèi)很安靜。
周泊辰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男人望著窗外,輪廓分明的眉目映在窗上。也不知過了多久,搭在車窗上的指節(jié)慢慢蜷縮,抬起,覆上眼睛。
周泊辰想起第一次在醫(yī)院遇見岑曉。
那是一個下著雨的晚上,記不清是哪個季節(jié),只記得那年他還在讀高二,十七歲,拿了一份需要家長簽名的文件來到醫(yī)院找周父。
從周父辦公室出來以后,周泊辰拿著那份文件下樓離開醫(yī)院。
在醫(yī)院門口,有不少沒有帶傘的人站在遮雨的檐下,等著雨停。因為都擠在門口,所以導致醫(yī)院門口一時之間人很多。周泊辰撐開傘,剛準備離開,就見有個母親抱著個孩子急急撞進躲雨的人群中來,往醫(yī)院里跑。
“不好意思,麻煩讓一讓,讓一讓……”
那位母親跑的時候,不小心撞到周泊辰身邊的一個人。
是個女生。
那女生踉蹌了一步,又撞到了周泊辰。
她手中的藥掉在地上,咕嚕嚕滾到了臺階下,掉在雨中。
周泊辰的身影頓了頓。
少年撐著傘,上前彎腰替那個女生把滾出去的藥瓶撿了回來。微微垂眼的時候,看見藥瓶上的字。
是安眠藥。
周泊辰只看了一眼,便打算把藥瓶還給那個女生。
然而,傘面微微抬起,他卻看見,那個女生,有熟悉的面龐。
少年目光微頓,片刻后,才道:“岑曉?”
岑曉似乎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到周泊辰。
她愣在那兒。
周泊辰?jīng)]有說話。
少年垂下眼,再次看了一眼藥瓶上的字,良久,才重新把藥瓶遞回給岑曉。
他道:“少吃點,對身體不好?!?br/>
岑曉怔住了。
半晌,她接過藥瓶,笑了一下,但笑容有些蒼白,“謝謝?!?br/>
周泊辰?jīng)]有再說什么,撐著傘轉(zhuǎn)身離去。
岑曉還站在遮雨的廊下,久久望著他的背影。
但是沒過多久,又看見周泊辰從雨中走了回來。
岑曉看著他越走越近。
走到她面前,周泊辰停了下來。
少年撐著傘,微微抬起傘面,淡淡問道:“要不要送你回家?”
那天晚上,周泊辰送岑曉回到家。
在家門口,他看見岑曉把藥瓶放進書包里,藏好,才抬頭,用蒼白的笑容對他道:“謝謝你?!?br/>
周泊辰看了她一會兒,淡淡道:“不用?!?br/>
高二學習的日子很忙碌,醫(yī)院偶遇岑曉的事情很快被周泊辰忘了。他除了專注自己的事情,其余便是每天送江榴上學,以及放學后給她補習。
小姑娘初三,很快中考,物理化卻落下一大截。
不記得是哪一天,似乎是高三開學后,有一天岑曉沒有請假,也沒有來學校。
班主任一開始以為岑曉一定有什么事情,只是忘了請假,或者起晚了,大概一二節(jié)課后總會來學校,畢竟岑曉成績又好,人也漂亮,性格也開朗,從來不違規(guī)違紀,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
然而,一直到下午,岑曉都沒有來學校,也沒有任何請假或電話。
班主任終于有些著急不安起來,開始詢問和岑曉關(guān)系好的同學,并給家長打電話。
但是沒有人知道岑曉去了哪里。
放學的時候,周泊辰收拾書包后,離開班級,在經(jīng)過樓梯拐角處的時候,聽見兩個女生用很小的聲音說:“岑曉……不會出什么事兒吧?”
另一個女生聲音也很小,似乎很擔憂,“不知道……她最近情緒都不是特別好,估計跟她家里的事情有關(guān)?!?br/>
之前那個女生問道:“家里的事情?什么事情?”
另一個女生嘆了一口氣,小聲回答道:“就是……她媽媽改嫁,她后爸好像對她不是很好。不久前我聽她說的,她媽媽生了個弟弟,特別特別愛她弟弟,然后……反正就是,全家都對她不好?!?br/>
“啊?她后爸不是岑教授?我一直以為那是她親爸,天哪,好可憐……”
少年的腳步不由頓住。
等到那兩個女生走后,周泊辰才下樓。
他沒有去接江榴,而是去了醫(yī)院。
是周父在工作的醫(yī)院,也是上次遇到岑曉的那家醫(yī)院。
周泊辰本來也沒有抱太大希望,畢竟他和岑曉也不算太熟。只是沒有想到,才來到醫(yī)院的大廳,在長長的一排椅子上,便看見岑曉坐在那兒。
岑曉手里拿著安眠藥,身邊的椅子上,放著一瓶酒。
周泊辰慢慢走過去。
少年走到她面前,微微垂下眼,神情有些冰冷,“你在干什么?”
岑曉一愣,抬起頭。
她看見周泊辰后,便僵在那兒,一動也動不了。
周泊辰看著岑曉身邊放著的那瓶酒,又看了看她手中緊攥的藥瓶,良久,才道:“你想試一下,喝酒吃安眠藥,會不會死?”
岑曉動了動唇,沒有說出話來。
周泊辰道:“你知不知道,今天多少人在擔心你?!?br/>
也不知是什么話刺到了岑曉。
那一刻,女生的眼眶驀然紅了,眼淚凝在眼底,她渾身都有些發(fā)抖,聲音很輕,卻哽咽道:“沒有人擔心我……沒有人會擔心我……我死了跟活著沒有什么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