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山告訴汪淼，葉文潔九十年代初才又回到了這座城市，在父親曾工作過的大學(xué)講授天體物理學(xué)直到退休。
　　“最近才知道，她那二十多年，是在紅岸基地度過的?！?br/>　　汪淼被沙瑞山的講述震撼了，好半天才對他最后一句話有了反應(yīng)，“難道那些傳說……”
　　“大部分是真的。紅岸自譯解系統(tǒng)的一名研制者移民到歐洲，去年寫了一本書，你所說的傳說大多來自于那本書，據(jù)我了解是真的。紅岸工程的參與者大都還健在。”
　　“這可真是……傳奇??！”
　　“尤其是發(fā)生在那個年代，更是傳奇中的傳奇。”
　　……
　　照向射電天線陣列的聚光燈已經(jīng)熄滅，天線在夜空下變成了簡明的黑色二維圖案，仿佛是一排抽象的符號，以同一個仰角齊齊地仰望著宇宙，似乎在等待著什么。這景象令汪淼不寒而栗，他想起了《三體》中的那些巨擺。
　　回到實驗室時正好是凌晨一點，當(dāng)他們將目光投向終端屏幕時，波動剛剛出現(xiàn)，直線變成了曲線，出現(xiàn)了間隔不一的尖尖的波峰，顏色也變紅了，如同一條冬眠后的蛇開始充血蠕動了。
　　“肯定是cobe衛(wèi)星的故障！”沙瑞山驚恐地盯著曲線說。
　　“不是故障?！蓖繇灯届o地說，在這樣的事情面前，他已經(jīng)初步學(xué)會了控制自己。
　　“我們馬上就能知道！”沙瑞山說著，在另外兩臺終端上快速操作起來。很快，他調(diào)出了另外兩顆衛(wèi)星wmap和planck的宇宙背景輻射實時數(shù)據(jù)，并將其變化顯示為曲線——
　　三條曲線在同步波動，一模一樣。
　　沙瑞山又搬出一臺筆記本電腦，手忙腳亂地啟動系統(tǒng)，插上寬帶網(wǎng)線，然后打電話——汪淼聽出他在聯(lián)系烏魯木齊射電觀測基地——然后等待著。他沒有對汪淼解釋什么，兩眼死盯著屏幕上的瀏覽器，汪淼能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幾分鐘后，瀏覽器上出現(xiàn)了一個坐標(biāo)窗口，一條紅色曲線在窗口上出現(xiàn)，與另外三條進行著精確同步的波動。
　　這樣，三顆衛(wèi)星和一套地面觀測設(shè)備同時證實了一件事：宇宙在閃爍！
　　“能將前面的曲線打印出來嗎？”汪淼問。
　　沙瑞山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點點頭，移動鼠標(biāo)啟動了打印程序。汪淼迫不及待地抓過激光打印機吐出的第一張紙，用一支鉛筆劃過曲線，將波峰間的距離與他剛拿出來的那張莫爾斯電碼表對照起來。
　　短長長長長、短長長長長、短短短短短、長長長短短、長長短短長長、短短長長長、短短短短長、長長短短長長、短短短長長、長長短短短，這是1108:21:37。
　　短長長長長、短長長長長、短短短短短、長長長短短、長長短短長長、短短長長長、短短短短長、長長短短長長、短短短長長、長短短短短，這是1108:21:36。
　　短長長長長、短長長長長、短短短短短、長長長短短、長長短短長長、短短長長長、短短短短長、長長短短長長、短短短長長、短短短短短，這是1108:21:35。
　　……
　　倒計時在宇宙尺度上繼續(xù)，還剩1108小時?
　　沙瑞山焦躁地來回踱步，不時在汪淼身后停下來看看他正在寫出的那一串?dāng)?shù)字?！澳阏娴牟荒馨褜嵡楦嬖V我嗎？！”他耐不住大聲問。
　　“沙博士，相信我，一時說不清的?！蓖繇低崎_那一堆印著波動曲線的紙，盯著那行倒計時數(shù)字，“也許，三顆衛(wèi)星和一個地面觀測點都出現(xiàn)了故障?！?br/>　　“你知道這不可能！”
　　“如果有人故意破壞呢？”
　　“也不可能！同時改變?nèi)w衛(wèi)星和一個地面觀測站的數(shù)據(jù)？那這破壞也有些超自然了?！?br/>　　汪淼點點頭，比起宇宙閃爍來，他寧愿接受這個超自然。但沙瑞山立刻抽走了他懷中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要想最終證實這一切，其實很簡單。宇宙背景輻射這樣幅度的波動，已經(jīng)大到我們能用肉眼覺察的程度?！?br/>　　“你胡說什么？現(xiàn)在是你在違反常識了：背景輻射的波長是7厘米，比可見光大了七八個數(shù)量級，怎么能看到？”
　　“用3k眼鏡?！?br/>　　“3k眼鏡？”
　　“是我們?yōu)槭锥继煳酿^做的一個科普小玩意兒?，F(xiàn)在的技術(shù)，已經(jīng)能將彭齊阿斯和威爾遜在四十多年前用于發(fā)現(xiàn)3k背景輻射的二十英尺的喇叭形天線做成眼鏡大小，并且在這個眼鏡中設(shè)置一個轉(zhuǎn)換系統(tǒng)，將接收到的背景輻射的波長壓縮七個數(shù)量級，將7厘米波轉(zhuǎn)換成紅光。這樣，觀眾在夜里戴上這種眼鏡，就能親眼看到宇宙的3k背景輻射，現(xiàn)在，也能看到宇宙閃爍?！?br/>　　“這東西現(xiàn)在哪兒？”
　　“在天文館，有二十副呢?！?br/>　　“我必須在五點以前拿到它?！?br/>　　沙瑞山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對方很長時間才接起電話，沙瑞山費了不少口舌才說服那個被半夜叫醒的人一小時后在天文館等汪淼。
　　臨別時沙瑞山說：“我就不同您去了，剛才看到的已經(jīng)足夠，我不需要這樣的證明。我還是希望您能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把實情告訴我，如果這種現(xiàn)象引出什么研究成果的話，我不會忘記您的?！?br/>　　“閃爍在凌晨五點就會停止，以后別去深究它吧，相信我，不會有什么成果的?！蓖繇捣鲋囬T說。
　　沙瑞山對著汪淼注視良久，點點頭：“明白了，現(xiàn)在科學(xué)界出了一些事……”
　　“是的?！蓖繇嫡f著，鉆進車?yán)?，他不想把這個話題繼續(xù)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