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窯塌陷時，上百名炭工都死于非命，只有吾祖少君僥幸得以生還。”
竇融絮絮叨叨說著他七世祖竇廣國小時候被人販賣，淪為挖煤奴隸，差點被黑煤窯塌陷給埋了的事，那是平陵竇氏的起源，兩百年前也是漢家外戚。
不過自從漢武帝后這支家族就沒落了，到竇融這一代重新崛起，成了新室新貴。
第五倫應(yīng)道：“這說明章武侯自有大運庇佑啊。”
竇融笑道：“非也，只因是年小力弱，爭搶臥位時被排擠到了窯外，才得以僥幸生還。”
竇融只低聲對第五倫道：“伯魚莫非還在怪我搶功之事？”
第五倫忙道：“周公何出此言，以我一營區(qū)區(qū)數(shù)百之眾，豈能令數(shù)千胡虜退卻？確實多虧了周公及時南下，若換了其他校尉，路上拖延數(shù)日，后果不堪設(shè)想。”
竇融嘆息：“但我分了伯魚之勛是事實，更始將軍還將梁丘賜舊部分予我來管，融心中有愧啊。”
“但伯魚勿要擔(dān)憂，我已經(jīng)上書大司空，陳述了伯魚功績，希望他能在朝廷封賞時替伯魚美言幾句。”
先送溫暖、攀同鄉(xiāng)，然后講故事拉近與第五倫的關(guān)系，如今更開始搬出背后勢力，招攬第五倫了。
第五倫已經(jīng)察覺竇融之意，這家伙莫非也看上了新秦中？
“有靠山了不起啊。”沒錯，就是了不起，第五倫心里酸酸的，他這后娘養(yǎng)的雜牌軍真是慘。
三板斧下來，竇融覺得已表誠意，也不需要第五倫承諾什么，眼看外面風(fēng)雪已停，便辭行出障，只在臨行時對第五倫道：“素聞伯魚愛兵，我也愛兵，伯魚屯田，我也屯田，你我凡事每每不謀而合，志向也相近，真是相見恨晚，若是日后能長久共事，還望伯魚能多多指點。”
言罷告辭而去。
回程的路上，竇融心情極佳，親自來看了一趟后，他認定，第五倫確實是邊塞良將之材，將殘破的邊墻烽燧打理得井井有條。
“這天下，也酷似一座不知何時可能傾覆的炭窯，一旦崩塌，滿朝文武都得壓死。”
“而我也該學(xué)學(xué)吾祖，稍稍往邊緣睡點，看似冷些，實則更加安全。”
大司空王邑已經(jīng)回信，說竇融賞爵升官，已經(jīng)板上釘釘，他留守新秦中的計劃已成大半，而不出意外的話，第五倫應(yīng)該能做竇將軍手下一校尉。
“伯魚凡事每與我同，又素有名望，頗得新秦中人愛戴。若能得他輔佐，修兵馬，習(xí)戰(zhàn)射，外御羌胡，內(nèi)修仁政，我保全宗族于邊塞河西的計劃，豈不是更易成功！”
……
時間轉(zhuǎn)眼到了十一月底，眼看地皇元年就要過去了，來自朝廷的封賞，也終于抵達邊塞。
出人意料，這次來替皇帝行賞之人，除了宮里的黃門外，還有位侯爺：展德侯王颯（sà）。
對此人第五倫當(dāng)然一無所知，但提起王颯的姑姑，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便是漢元帝時和親匈奴的王昭君。王昭君成為漢匈和睦的象征后，她的家族也飛黃騰達，到王莽時，更封昭君兄子二人為侯，一個叫和親侯，一個叫展德侯，派遣他們往來匈奴，算是朝中主和派的代表。
展德侯王颯曾兩度前往匈奴，對邊境十分熟悉，使至塞上后，第五倫和竇融渡河到特武縣拜見王颯。
這場舉國之力鬧鬧騰騰的北征，最后落得慘淡收場，韓威全軍覆沒，或言死，或言降，王莽派遣五威司命趕赴邊塞調(diào)查。而縱觀萬里邊塞，唯一的亮點就是新秦中的這場防守反擊，好歹斬得“數(shù)千”胡虜首級。
第五倫一愣，在廉丹那翻了一倍的斬首，去京師轉(zhuǎn)了一圈后，對外宣揚又翻了幾番，畢竟皇帝也是要面子的嘛。
如此一來，就將竇融和第五倫的賞格抬高了很多，王颯笑道：“陛下聞韓威喪師，大呼吞胡將軍誤予，又聞兩位校尉力挽狂瀾，大破胡虜，不由喜悅，當(dāng)場便下了封賞。”
“二位同時進爵為伯！”
新室重拾周代五等爵制，他倆先前都是男，這下直接跳過了子爵，升了兩級。
太快了，實在是太快了。
而按照新朝的傳統(tǒng)，對應(yīng)不同的戰(zhàn)役，有不同的封號，一般擊西羌西海郡者以“羌”為號，鎮(zhèn)壓起義以“武”為號，剿滅叛臣以“虜”為號，與西域城郭有關(guān)以“胡”為號。
據(jù)說當(dāng)年，朝廷為與匈奴作戰(zhàn)有功者封爵究竟是“奴”還是“狄”字，還爭論了三天三夜呢！在王莽看來，這可不是小事，子都曰過的：“必也正名乎！”
于是竇融得了“劋奴伯”之號。
第五倫則是“克奴伯”。
這要是剿的是叛臣，就成克虜伯了，第五倫哭笑不得，只安慰自己：“總比什么定蠡男好聽。”
二人成功從五六百號人的“男爵”行列，進入只有兩百多同級者的“伯”。第五倫與竇融謝恩，但心中卻不以為然，爵位什么的，除非直封上公，否則都不用在意，又沒有實際的茅土好處，名頭好聽而已。
他們最關(guān)切的，是實際的職務(wù)，別看王莽大把撒爵位極其大方，可輪到實際的職權(quán)時，卻小器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