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新秦中往西沿著黃河走,對岸的峰巒與沙漠后,便是河西四郡最靠東的武威郡地盤。盡管分別隸屬魏國和“西漢”,但雙方作為近鄰,又是共同面對匈奴的難兄難弟,仍保持著頻繁往來。
西漢武威太守名叫竇友,便堅持與新秦中張純等人共享匈奴入寇動向,信使每個月往來兩次。
“此言當(dāng)真?”
九月底,富平縣以西一千里,河西武威郡城姑臧,竇友在郡守府中驚訝得拍案而起,只因這次回來的信使,稟報了發(fā)生在富平縣的“兩渠之戰(zhàn)”。
信使也十分激動:“下吏親眼目睹,魏車騎將軍耿伯昭輕騎擊之,而新秦中軍民從后助之,真虜被陣斬千余人,其余皆退走,尸體被綁在長城上,每半里一個人,以威懾胡人。而假虜上萬人在兩渠之間被軍民全殲,尸體拋在沙漠戈壁中,上萬顆腦袋砍下,京觀筑在河畔,祭祀先時被盧芳所殺的魏吏宣彪。”
“大勝,這是自漢亡以來……不,應(yīng)該是陳湯、甘延壽斬郅支單于以來,從未有過的大捷啊!”
竇友一時間頗為欣喜,起身踱步起來,喜因有二。
其一,河西四郡也遭到了匈奴入寇,夏時,匈奴右部試探性侵入境內(nèi),入秋后,右賢王大舉進犯武威北部的休屠澤,如今已完全占據(jù)了那里。休屠澤是武威郡干流谷水(石羊河)和許多祁連川溪匯聚而成的大湖,寬數(shù)百里,突兀地出現(xiàn)在戈壁沙漠中,水草豐饒。自此以后,匈奴右部便能以此澤為基地牧馬扎根,一點點向武威腹地進犯,直到將河西斬斷。
武威本身兵力難以抗衡強胡,竇友只能忍痛放棄邊緣,被動防守各縣城,眼睜睜看著匈奴人耀武揚威。
如今驕橫的匈奴在富平折了腰,竇友自然大為快意。
“其二,關(guān)東士人眼中里,新秦中本是邊鄙可棄之地,然魏軍卻力保之,看來吾兄周公初秋時派人送來的信,所言非虛!”
竇融在信中闡述魏王之知人善任,魏國之強大,同時對第五倫要與匈奴對抗到底的攘夷大義大書特書,建議竇友可以棄漢投魏。
竇友原本還不太信,只想著,若是魏王倫不救新秦中,那說明他不值得托付信任,己方稍稍示好即可,繼續(xù)坐觀成敗。但如今兩渠之戰(zhàn),卻證明第五倫確實一心攘夷!
雖然姑臧城被稱為富邑,武威亦水草豐饒,然而編戶齊民卻才七萬多,一戶一丁也才能湊出萬人,根本敵不過匈奴右部侵犯,加上內(nèi)部羌人、小月氏也不安分,只要大單于騰出手來,稍稍一用力,武威恐怕難保。
而竇友理論上效忠的西漢朝廷?更別提了,皇帝劉嬰不過是傀儡傻子,掌握實權(quán)的隗囂面對竇友的求救,倒是十分關(guān)切,說要親自帶兵來武威幫他御胡。
“我看隗囂助武威御虜是假,趁機奪權(quán)是真!”
竇友憂心忡忡,隗囂派了親信來做涼州牧,巡視各縣,收買他的親信,打算一點點剝奪河西幾個實權(quán)太守的權(quán)柄,隴右騎兵也在烏鞘嶺以南集結(jié)。若非金城郡最近鬧了羌亂,交通斷絕,讓隗囂忙著鎮(zhèn)撫,難以派大軍北上,武威早就不姓竇了。
竇家從他們的高祖父、從祖父、從弟都曾在河西為官,樹大根深,頗得士心民望,如此才能站穩(wěn)腳跟。竇友很清楚,亂世之中,一旦沒了地盤和軍隊,便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宗族難保。
更何況,他們竇家要投,也得投最有潛力的勢力,隨著漢帝越來越多,復(fù)漢已經(jīng)不吃香了。
“吾從兄周公,乃是魏王重臣,而我亦為隗氏猜忌已久,也是時候,做個選擇了!”
“從兩渠之戰(zhàn)來看,他日能從胡虜手中救武威者,魏王是也!”
他當(dāng)然不會蠢到直接易幟,那樣會招致隴右騎兵的全力進攻,亡無待日,但需要讓魏王看到自己的一片赤誠。
想到這里,竇友讓人將自己年才十歲的長子喚來,此子叫竇固,年紀(jì)小小,卻好讀兵書,乍一看,容貌與竇融還有幾分相似,性情也頗有其伯父的敦厚之風(fēng)……
竇友將一份重要的使命,交到自己年幼的兒子手中。
“固兒,你要出一趟遠門了。”
“跟著信使東行,替為父去魏國,拜見汝伯父,并覲見魏王。竇友為保全武威,力敵胡虜,不能親往稱臣,只能叩首請罪,先遣愛子入侍為郎!”
……
小竇固還要跨過戈壁沙漠,恐怕冬天才能到關(guān)中,而富平大捷的消息也在向東傳播,被送至并州太原郡。
前將軍景丹自拿下上黨、太原后,就帶兵駐守此地,占據(jù)各緣邊險塞,避免漢初時匈奴越過雁門,一路打到晉陽城下的情況出現(xiàn)。
但魏軍得了第五倫詔令,半步不越過這條自然邊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塞外的雁門、代郡淪陷或投降胡漢。
“兵力不足了,北境綿延數(shù)千里,東邊西邊,只能顧一頭。”
景丹彈著軍情,對并州刺史郭伋說道:“但富平大捷當(dāng)真是提氣,胡漢假虜被全殲,而真虜也損失不小,往后新秦中能稍稍太平些了。最重要的是,繳獲了軍馬二三千匹,稍稍補充了損失。”
郭伋在新朝的職務(wù)是“并州牧”,但第五倫取消了州牧之位,改為州刺史,收回了調(diào)兵征討之權(quán),但秩祿維持在二千石,算是架空了夏天時才投降的郭伋。
但郭伋并無怨望,他當(dāng)初愿意投降,本就是被魏王攘夷大義所說動,如今首戰(zhàn)告捷,而他曾打過交道的美稷少年還立了大功,頗感欣慰。
而當(dāng)郭伋聽聞在新秦中敗給小耿的人是左谷蠡王烏達鞮侯后,更生出了一個想法,對景丹道:“前將軍可知匈奴左右谷蠡王的恩怨?”
景丹也在上谷郡任職,對匈奴略有了解,頷首道:“聽說過,右谷蠡王知牙師,是王嬙與呼韓邪之子,單于七弟。而這左谷蠡王,則是單于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