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回數(shù)日之前，吳漢與小耿告別后，先搶了一個鄉(xiāng)邑，讓士卒飽餐一頓后，又行軍繞開被魏軍兩路奇兵嚇破膽子的隴縣，沿著隴山西坡往上走，走著走著就開始罵娘。
“老天不公。”
他們來時的東麓，那可真是山道六盤九折，極其險峻，再仰頭看著這道平緩的西麓山坡，不費什么氣力就能直通隴關(guān)，難怪隴軍守得如此輕松。
等沿著隴軍糧道快到隴坂時，黃土丘陵已經(jīng)變成了茫茫林色，只是時近中秋，大多開始換上黃袍，間或看到一片片血紅色的林子，有士卒說，那是歷代鏖戰(zhàn)流下的血染紅的！
隴坂之上是隴軍補給中轉(zhuǎn)之處，前線的傷病后退至此，而后方的糧秣則源源不斷通過這運去關(guān)隘，因為吳、耿二人搗亂，援兵輜重已斷數(shù)日，這兒只有二三千隴兵，其中大半還是傷員，吳漢沒費多大功夫就將之拿下。
站在此處往下看，就能瞧見建在東坡最險隘處的隴關(guān)，也叫“大震關(guān)”。
四周山巒屏蔽，關(guān)西坡面陡峭，其地貌呈“凹”字形，是屯兵的理想之地，隴軍起碼在此駐了四五千人，以擋住魏軍的進攻。
吳漢令軍隊向隴關(guān)開進，還驅(qū)趕著不少俘虜，跌跌撞撞來到關(guān)前。
“將軍，怎么打？”
吳漢本打算利用俘虜混進去，但隴關(guān)顯然察覺到后方遭襲，已關(guān)閉了西門，看這險要的地形，縱是兩面夾擊，也不易取也。
于是他先令人大聲嚷嚷，說魏軍已盡取隴右，隗囂大敗逃走，只剩下隴關(guān)還在堅守了！
關(guān)內(nèi)隴兵不由得信了，否則如何解釋這支如飛一般的敵軍呢？
只有吳漢知道，若非小耿在隴右牽制隗囂和隴縣的主力，自己也隨時會被包圍夾擊。
所以時間緊迫，必須盡管配合皇帝破關(guān)！
吳漢凝視許久，忽然問旁人：“汝等聽說過四面楚歌么？”
發(fā)生在兩百年前的名場面，只要有點文化的將吏，誰人不曉？
吳漢料定，隴關(guān)守軍現(xiàn)在肯定是膽戰(zhàn)心驚：本該送來輜重援兵的后方，怎么殺了一支魏軍上來？是隴右丟了么？家里怎么樣？這種心緒之下，只要稍加利用，便能讓他們失去斗志！
“今日吾等不也俘虜了不少隴軍傷病么？便也給他們唱一出！”
“唱什么？“
“《隴西行》如何？”有人不懷好意地嘿嘿笑道。
這“隴西行”本是講一位隴地健婦在丈夫不在家時，招待客人儀容有度，不卑不亢的樂府歌，但此刻唱來，卻讓人有種“父兄在外苦戰(zhàn)，家里僅余妻女，汝若不歸，俺們這些客人，就不客氣了”！
這種事，吳漢和他的部下還真干得出來。
但吳漢覺得不夠凄慘，遂讓俘虜們改唱了另一首，一首隗囂也曾縱聲高歌，號稱要讓“魏軍的血在隴坂流盡”的歌謠。
“隴頭流水，流離山下。念吾一身，飄然曠野。”
俘虜們挨了打，傷痛處再度溢出鮮血，一時間哭哭唧唧。
“朝發(fā)欣城，暮宿隴頭。寒不能語，舌卷入喉。”
想到這場讓他們拋家棄子的戰(zhàn)爭，天水隴西十六家豪強征發(fā)了土地上幾乎所有壯勞力來堵隴山的漏洞，他們依然能大酒大肉，可小兵卻過得苦啊，普通人搞不懂六郡良家子的驕傲，劉皇帝、隗囂、第五倫，誰來統(tǒng)治，有區(qū)別么？
“隴頭流水，鳴聲幽咽。遙望秦川，心肝斷絕！”
他們悲憤的聲音化作了嚎嚎大哭，也讓隴關(guān)中的兵卒膽氣喪盡！
而東坡的魏軍主力也聽到了動靜，在第五倫命令下，適時發(fā)動了攻勢，這座堵了他們足足三個月，因地形限制，難以運用各種新式攻城器械攻擊的雄關(guān)，如今短短半日，便宣告攻破！
隨著關(guān)城負隅頑抗者被消滅，隗氏大旗飄然落下，第五倫的馬車自大門進入，從上碾過。
而吳漢已拜在前方：“臣拜見陛下，今日方開隴關(guān)，有過！”
第五倫早就收到吳漢、小耿請求越塔的奏疏，因為軍情緊急，關(guān)山難越，都是等不及回復(fù)就執(zhí)行了，可讓他焦碎了心。
如今見吳漢功成，又聽他言耿伯昭在山下牽制隗囂主力，遂扶起吳漢后道：“隴門堅厚，虧得將軍為予破開。”
而等第五倫上到了隴坂，縱覽這六盤山上的高峰之景，只笑道：“諸君，還記得夏日時，遠眺隴山，量得此山多高？”
眾人道：“去地千步。”
“那隴坂呢？”
“至少也有七八百步。”
第五倫頷首：“自古建高臺以拜將，可臺再修，還能有山高不成？今日便以隴山為臺，拜子翼為將軍，方可與其功勛相匹！”
吳漢在關(guān)隘那還沒得到太多夸獎，尚有些不太高興，此刻聞言，連忙下拜。
卻聽第五倫道：“《六韜》有言，武車驍騎，繞我左右，今子翼繞隴山險道，襲街亭，破隗囂，真可謂武將奮發(fā)，驍騎赫怒！汝麾下無騎，卻勝似有騎，可為‘驍騎’將軍！”
吳漢因為投靠得晚，侯位和封戶不低，但之前只是偏將軍，如今高升，吳漢喜悅之余，也有點失望，嘴上俯首謝恩，心里則暗道：“還以為能連跳兩級，得個重號將軍做做呢。”
驍騎雖然聽上去和驃騎、車騎差不多意思，但遠不能與之相比，因為驃騎、車騎是因霍、衛(wèi)兩位將星曾擔任的緣故，地位才極其突出，而漢時擔任過驍騎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