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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物喪志 1

陳幸這次回國實屬無奈,猶如逃難。屁股依然很痛,他還得在飛機上度過剩余的坐立難安的八個多小時,想想都覺得生命沒有什么可以眷戀的了。
  只是他怕他不走,就要被林修承剝皮抽筋,丟進油鍋里炸了。陳幸還記得前天早上林修承醒過來,看見自己正撥弄他隔夜長出的胡髭時,那十分精彩的震怒表情。
  陳幸還從沒見過林修承氣成那樣呢。其實嘛,他一個青春正好的美麗少年,主動送上門去為林修承解決生理需求,這是多么感人的一件事情,林修承生什么氣啊。
  三年感恩,一夕報答,風流養(yǎng)子酷老爸,豈不美哉!
  話是這么說,陳幸還是怕得要命,趁林修承有急事出門,鋪蓋一卷逃回了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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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幸是林修承的養(yǎng)子,是一個命途多舛的男孩子。
  他在國內(nèi)一個小城市的孤兒院里長大。
  照理像陳幸這樣長得特別好看、四肢健全、頭腦聰明的男孩,多的是家庭搶著要領(lǐng)養(yǎng),然而陳幸的性格實在是太過小魔星,根本沒人能治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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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兩歲被丟在孤兒院門口,胸口貼著一張寫著“陳幸”兩個大字的紙時,就已經(jīng)會用稚嫩的雙手撼動著孤兒院的大鐵門,嚎啕大哭尖叫著要吃的了,給他兩根樹枝他能燎起一片草原。每個想領(lǐng)養(yǎng)孩子的家庭和他相處一會兒,都會委婉地說,可不可以換一個更加簡單的小寶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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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漸漸地,陳幸大了一點,問的家長也少了,大孩子有了自己的記憶和思想,很難再融入新家庭。陳幸樂得自由自在地做他的青城孤兒院小霸王,和他的癡啞小伙伴們上樹掏蛋下水摸魚。
  陳幸三下五除二,利落地爬上后院那棵大槐樹,再從槐樹干跳到墻上坐著。白嫩細長的小腿掛下來,手里捏著一把石頭丟池塘里院長最心愛的蓮花葉,那神氣活現(xiàn)的模樣,也是青城孤兒院里最鮮活可愛的一道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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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歲這一年,陳幸的生活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的生父找來了,到他班級門口叫他出去,盯著他出了會兒神,給醫(yī)院提供了血樣就走了。
  生父風塵仆仆,眉宇間兩人有三分像,都有一雙薄唇,但陳幸比他多出一個小唇珠,冷冰冰的唇形就變得生動了些。
  dna檢驗結(jié)果一出來,陳幸就在陳院長的百般勸說下簽下了個什么勞什子東西,然后被個高個的保鏢架上了飛機,押著去海市辦了護照和簽證,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一個以前只有在書里看見過的地方。
  臨走前,他甚至沒能和孤兒院的陳院長、姚阿姨、小雨姐姐還有好朋友們道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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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趟從海市飛往倫敦的飛機,陳幸的生父給他安排的是普通的經(jīng)濟艙。他運氣好,位置靠窗,對他來說夠好的了。陳幸第一次坐飛機,緊張得有些耳鳴。這架銀色的大鳥將他從地面帶向萬尺高空時,他緊緊抓著把手,幻想以后叱咤倫敦唐人街,混出一個大哥名頭,再回去跟小雨姐姐好好炫耀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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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倫敦,有人舉著寫著“陳幸”的牌子接他。他坐上一臺黑色的轎車,車子靠著泰晤士河開,駛過大本鐘和國會大廈。車窗外的倫敦黃昏,暮靄沉沉,陰冷低落,唯獨陳幸有些激動,他問司機:“這是不是英國大鐘?”
  身邊的司機接待摘下墨鏡,是一個深眼窩高鼻梁的白人,禮貌地回應(yīng)他:“excuseme?”
  陳幸初中三年級,是青城二中里逃學滋事的一把好手,街機飆車抽煙打架什么都會,就是不會學習,二十六個英文字母勉強能背出來,別的就真沒什么能說的了。
  這種人生地也不熟的場合,他只好訕訕道:“沒什么。no.”
  白人看著前方車況,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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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那座倫敦郊外的宅子,白人將陳幸推進了門,任務(wù)就完成了。
  陳幸沒看見自己的生父,屋里零星站了幾個滿臉寫著漠然和審視的中老年人,以評估的姿態(tài)看了他許久。
  “不錯的。”一個大約七八十歲的老人開口,“叫什么名字?”
  陳幸猜想他就是這宅子的主人,因為他身后的大廳里掛著一幅巨幅畫像,儼然就是這個老人年輕二十歲的模樣。
  這宅子有些許陰森,裝飾豪華卻陳舊,從內(nèi)里透露著一股即將因腐壞而坍塌的氣息。
  大廳頂上掛著一盞巨大的水晶燈,燈泡有好多個已經(jīng)不亮了,還有一兩個閃爍著即將結(jié)束壽命。水晶燈罩蒙了厚厚的塵,很久沒有人擦洗過,黃光從里面薄薄地透出來。
  陳幸想起來小雨姐姐給他們那幫子壞少年念《紅樓夢》,她說道:“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
  就是這座大宅的處境:起了高樓,宴過賓客,眼下到了要塌的時候。
  陳幸疑慮,都是這樣的境地了,千辛萬苦把他找回來干什么?難不成是要湊足九族集體自盡?
  猜測歸猜測,他還是回答:“陳幸。耳東陳,幸運的幸。”
  “幸運的幸。”老人重復(fù)了一句,然后就不說話了。
  陳幸有點尷尬,他手腳一停下來就不知該往何處放,直挺挺地站著,不知該做什么。他的行李袋在腳邊,他就提了起來,對老人道:“我住哪兒啊?”
  說完打了個呵欠,在飛機上也沒睡覺,如今到了這里,光線昏暗得陳幸睡意翻涌。
  老人看了看他身邊的中年男子,那男子道:“你先去二樓吧,上樓左拐第二個房間。”
  陳幸在心里切了一聲,派頭還挺大的,拎著行李上樓了。
  進了房間,一股灰塵味撲面而來,陳幸嗆了兩聲,走過去推開了窗。
  涼風灌進房里來,吹動了灰撲撲的紗窗布,外邊的天色黑黑的,也不知是幾點了。陳幸不怕臟,把行李丟在床邊,往前一躍撲上床,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就睡了過去。
  誰知一睡醒,他陳幸就不再是他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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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做著吃燒雞的美夢,一雙柔軟的手不柔軟地推著他:“喂!喂!”
  陳幸手一甩,甩到一個軟軟的地方。
  陳幸正是發(fā)育的年紀,永遠吃不飽也睡不夠,不給他睡覺,他一言不合要打人的。
  耳邊突然傳來了尖叫,叫得他耳膜都要裂開了。他睜開眼睛,看見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兒正氣憤地看著他,他嚇了一跳:“你誰啊?”
  “我叫你起床!你沒聽見啊?!”女孩生氣地說,“你這個色魔!惡心!”
  陳幸無緣無故被冠上了色魔的名號,臉也很臭,擰著眉毛看她。他不跟小姑娘計較,但他也是會不高興的。
  女孩被他看了幾眼,臉突然紅了,聲音小下來:“你快下樓,林先生已經(jīng)到了。”
  陳幸一頭霧水,被她拉下了樓。
  樓下已經(jīng)被簡單地打掃過,大廳的窗簾拉開來,不仔細聞空中的塵埃味,倒也還像那么回事兒。
  一大群人圍著一個穿西裝的年輕人,恭恭敬敬的樣子看得陳幸十分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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