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間,傅容聽到焦急的吶喊。
她們在喊什么?
皇上駕臨牡丹園,怎有人膽敢大聲喧嘩?
牡丹園三字涌入腦海,仿佛耀眼亮光突然劃破黑暗,一幕幕紛雜場景接連涌了進來。
肅王徐晉戰(zhàn)死,太子弒弟謀反,七皇叔安王臨危鎮(zhèn)亂,先皇重病退位,安王登基。
安王登基。
是了,那個一直沒有娶妻的七皇叔成了新君,父兄相繼升官,傅家圣眷隆寵,因此她得以從廢棄的肅王府里恢復(fù)自由身回了娘家。她才二十一,國色無雙,聽說皇上要去牡丹園,她仗著哥哥御前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身份得以進園,想要博一次機會,可就在她即將面圣時,她被一雙手推入湖中……
冰冷的水灌入喉嚨,難受地?zé)o法呼吸。
她還年輕,她不想死……
“哇”的一聲,身穿水紅色繡花長裙的小姑娘突然吐出一口水,跟著就連續(xù)不停地嗆了起來。
“好了好了,三姑娘沒事了!”渾身濕透的婆子大喜,抬頭大喊道。府里三個姑娘,二姑娘溫婉端莊,六姑娘知書達(dá)理,只有這三姑娘從小就被老爺夫人寵得肆無忌憚,今日竟趁丫鬟們打盹偷偷溜到湖邊劃船玩,幸好被她瞧見,及時救了上來。
“濃濃!”
喚她小名的聲音柔中帶剛,熟悉,又好像極為遙遠(yuǎn)。傅容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就見一個穿綠裙的豆蔻少女神色慌張地朝她跑了過來,后面跟著一眾丫鬟。
傅容眼淚落了下來。
她還是死了嗎?竟然見到了姐姐?
既然能與姐姐團聚,死了也還好……
貪戀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姐姐,傅容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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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明日你還要去衙門,母親,弟弟夜里離不開你,還有宣宣,你年紀(jì)小,你們都先回去吧,我跟哥哥在這里守著濃濃就夠了,有什么事我會派人去叫你們的。”整齊莊嚴(yán)的嗡嗡念經(jīng)聲里,傅宛再次勸道。
“我不走。”九歲的傅宣坐在床邊,小臉繃著,兩道英眉緊緊蹙著,煞有介事。
傅品言看看小女兒,再看看滿臉憂愁凝望床上次女的妻子,嘆道:“宛姐兒說的對,素娘,你帶宣姐兒先回去,你們身子弱,別濃濃還沒好你們兩個又病了。衙門最近無事,我也留在這里陪濃濃,你們不用擔(dān)心。”
喬氏雖然擔(dān)心女兒,奈何正房還有個不滿周歲的小兒需要照看,便點點頭,伸手去領(lǐng)傅宣:“宣宣聽話,明早再過來看你三姐姐。”
“我不走。”向來不愛哭的傅宣低頭哭了,趴在床上不肯走,她要守著三姐姐。
“正堂,去送你母親妹妹。”傅品言皺眉。
父親發(fā)話,傅宸上前抱起小妹妹,邊往外走邊柔聲安撫:“宣宣聽話,你三姐姐沒事的,你再哭,小心明早她知道了笑話你,你不是最討厭她欺負(fù)你嗎?”
少年清朗溫柔的聲音,漸漸消失在了僧人的念經(jīng)聲里。
面朝里面?zhèn)忍傻母等萸那挠帽唤遣亮搜蹨I。
她在做夢嗎?夢怎么會如此真實?
不是夢吧?斷斷續(xù)續(xù)掐了自己好幾下,都那么疼。
可如果不是夢,她為何回到了十三歲這年?
死后重生?
她想跟父親母親說那些大事,才開口就被父親喝斷了,厲聲告誡她不許胡言亂語。她搖頭跟他們解釋,母親抱著她哄,說她昏迷時靨到了,那些都不是真的。傅容不信,那些不是噩夢,眼下也不是美夢,都是真實的,于是寵她如寶的父親索性用帕子堵了她嘴,懷疑她落水后沾了臟東西,又是請郎中開寧神丸,又是請竹林寺高僧在院中做法事。
長夜漫漫,沒有半點睡意,聽著身后父親哥哥姐姐低聲細(xì)語,感受他們語氣里的憂慮,再回想她說那些話時他們眼中的驚駭,傅容閉上眼睛。
死后重生,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誕,怪不得親人們都不肯相信。
罷了,到底是十三歲的她昏迷期間做了個恍如真世的漫長噩夢,還是她真的在二十一歲那年遇害起死回生了,走下去就知道了,如果以后發(fā)生的一切都跟記憶重合,就說明……
等等,假如不是噩夢,接下來……
七八日后她會起痘,郎中勸她去莊子上休養(yǎng),以免傳染給家人。傅容由乳母孫嬤嬤陪著去了,待了將近一個月才徹底養(yǎng)好,回家后震驚得知她抵達(dá)莊子當(dāng)晚,弟弟就染病去了,父母擔(dān)心她胡思亂想,一直瞞著她。
她那喜歡抓她手指含的弟弟啊!
傅容滿頭大汗地坐了起來。
“濃濃怎么了?”傅品言幾個箭步?jīng)_了過來,扶住女兒肩膀看她。
“爹爹!”
傅容撲到父親懷里,悲極而哭,“我……做噩夢了,在水里,沒有人救我。”
擔(dān)心父親又堵她嘴,傅容臨時改了口,沒有說弟弟的事。
傅品言心疼死了。三女二子里就這個從小黏他,長得又粉雕玉琢嬌憨可愛,他就是再不想偏心,也偏了大半,女兒所有要求,各種軟磨硬泡輪番用上,他幾乎沒有不應(yīng)的,哪想今日鬧出此等禍?zhǔn)隆?br/>
“不怕不怕,爹爹在這兒,你哥哥姐姐也都在,濃濃不用怕啊。”輕輕拍拍女兒肩膀,傅品言下巴抵著她腦頂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