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惟演在客廳中又等了一刻多鐘，才見元休笑嘻嘻地出來，捧了一堆哥哥送的東西，順手交給跟著來的侍從王繼忠，叫他捧回韓王府去，交給乳娘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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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打發(fā)了王繼忠，這邊便拉住了錢惟演，笑道：“惟演，咱們今天不讀書了。明兒起，父皇要叫了師傅來看著讀書，就出不來玩兒了。乘今天天色還早，我們?nèi)タ纯唇质校缏犝f開封城如何地?zé)狒[了，平日只是坐在宮車?yán)锵蛲饪匆幌陆志岸眩瑓s沒有親身體驗(yàn)過。你去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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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惟演微微猶豫，元休笑道：“別怕，都由我擔(dān)著呢，再擔(dān)不了，推哥哥去。是他說過的要你帶我去玩兒，父皇也說過，出宮開府了，要多體察民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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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惟演笑了：“說得也是，好吧，咱們就偷溜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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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都是少年心性，便忙著回去換了衣衫，一同自宣德門出了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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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德門外有宣德樓，是皇城的中心之一，也是汴梁城的中心之一，樓南是御街，寬約二百余步，兩邊是御廊，準(zhǔn)許商人在此交易。樓前，左南廊對左掖門，秘書省右廊對右掖門，東為兩府，西為尚書省，從御街一直向南走，右面是景靈東宮，右面為西宮。自大內(nèi)西廊南去，即是景靈西宮、都進(jìn)奏、百鐘圓藥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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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門直通外城南熏門的御街為整個(gè)南北中軸線，向北與皇城相交。御街與汴水交匯處有州橋。出了南門大街以東，南面是唐家金銀鋪、溫州漆器什物鋪、大相國，一直到十三門樓，正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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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中最熱鬧的，要數(shù)潘樓街東宋門外瓦子、州西梁門外瓦子、北門外、南朱雀門外街及馬行街等，每日車馬盈市，羅綺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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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歲的韓王元休走在離宮城最近的潘樓街上，目不暇接，興奮不已。錢惟演一路指點(diǎn)著：街南是“鷹店”，專進(jìn)行鷹鶻等猛禽交易；過去南進(jìn)的巷子是“界身”，是金銀采帛貿(mào)易，每筆買賣可能達(dá)千萬錢以上；街北就是著名的潘樓酒店，樓下每天自五更天就擺開市場，買賣書畫珍玩；這邊上一溜兒，都是南北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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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潘樓酒店向東，一路下來，有大小勾欄五十余座，蓮花棚、牡丹棚、里瓦子、夜叉棚、象棚這些大瓦子，可以容納幾千人呢。依著瓦子自下而上的賣藥、賣卦、飲食、剃剪、等小版就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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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走著，見兩邊花市中花色燦爛，元休笑評道：“想起剛才我出來時(shí)，御花園中百花盛開，千姿百態(tài)，再看這些花，可真真是差遠(yuǎ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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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惟演笑道：“大內(nèi)所供奉的，不過是人工精研出來的花卉，富麗堂皇有之，可是真正的天香國色，卻是天然生就，非人力可琢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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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休皺眉道：“愿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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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惟演道：“蘭生幽谷，蓮在水中，名花之艷，尤如美人傾國，非得天時(shí)地利人和，三者合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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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休來了興趣：“好一個(gè)名花美人，我知道你是江南人，南國佳人的美貌，我是聞名已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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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惟演笑道：“當(dāng)然，前幾年宮中納的新妃是南唐的小周后，不就是一個(gè)絕色美人嗎？當(dāng)年天下三大美人，就是南唐的大周后小周后，和后蜀中花蕊夫人并稱于世。如今，也只剩了小周后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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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休嘆道：“對了，蜀中出美人哪，我記得小時(shí)候，還聽宮里人說起花蕊夫人的故事呢，聽說太祖皇帝被她迷得差一點(diǎn)就要封她為皇后了，幸得一班忠直的大臣拼死進(jìn)諫，才不致使大宋出現(xiàn)亡國之妃成為開國國母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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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惟演意味深長地道：“聽說當(dāng)年第一個(gè)進(jìn)諫的，就是當(dāng)今的官家，您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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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休好奇道：“是嗎？你知道經(jīng)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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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惟演岔開了話題：“我哪兒知道，那會兒我還沒來到大宋呢。對了，殿下你看前面這一群人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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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休看去，卻是桑家瓦子內(nèi)人頭擠擠，一個(gè)個(gè)踮起腳來，似在等待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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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走近了去，元休好奇地問：“他們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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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惟演踮起腳來，向前看了看，笑道：“瓦子里常有路岐人在說書唱曲的，全靠這個(gè)吸引人呢，有名氣一點(diǎn)兒，可吃香了。嗯，上面那告牌上寫著是‘劉小娘子鼗鼓講書’，看等的人這么說，想來是有些名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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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邊一個(gè)閑漢正聽著他們說話，插話道：“官人說得是呢，劉小娘子色藝雙絕，尤其是一手好鼗鼓，在這里說書一個(gè)月，場場都是有人捧場的。尤其今天是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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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休好奇地問：“十一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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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閑漢道：“劉小娘子花樣最多，每逢初一、十一、廿一出場時(shí)，說唱完了會將她頭上戴的銀飾摘下來酬謝來捧場的嘉賓，一貫起拍，價(jià)高者得。那些首飾花樣很是別致，倒是別的店鋪中少見的，更難得是劉小娘子頭上剛剛摘下來的。為買這些銀飾，每旬逢一的日子，桑家瓦子來的人也特別地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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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說著，忽然一聲鼗鼓輕響，銀鈴輕揚(yáng)，立刻將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到臺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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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見一個(gè)白衣少女隨著鼗鼓銀鈴的樂聲飛旋而出，然后立于場中，元休只覺得眼前一亮，似今天所有的光亮都集中在她一個(gè)人向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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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惟演冷眼旁觀，見這少女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目光靈動，舉止活潑。只見她戴了一條銀鏈子的抹額，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更映得她的臉有一種炫目的美麗，一對銀耳環(huán)顧盼生姿，手中的銀鈴隨著她鼗鼓的舞動而發(fā)出清脆的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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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聽她說書，也不過就是些舊詞俗曲，但在她的口中清清脆脆地說出來，便覺得說不出的好聽，更兼她聰明伶俐，關(guān)節(jié)處時(shí)而緊張，時(shí)而舒緩，雖然這些故事人人知道，卻也不覺隨著她說書而不由地陷于情節(jié)中再度或喜或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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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說得正是前漢劉知遠(yuǎn)打天下的事，且說到劉知遠(yuǎn)打死瓜精，忽地又現(xiàn)奇跡，眾人聽得如癡如醉，那白衣少女鈴鼓一搖，說書曳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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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少女退后一步，輕施一禮，微微一笑：“各位客官，現(xiàn)在——為了答謝各位連日來的捧場，奴家要把今天所戴的三件飾物送給嘉賓。只是首飾只有三件，無法讓各位都滿意，只能送給最能表示誠意的三位客官。各位客官，你說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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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刻臺下哄然大叫：“成成成，快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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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惟演笑道：“好巧舌的小姑娘，分明是高價(jià)推銷這幾件銀飾來撈錢，卻說是贈送嘉賓，不說價(jià)高者得，卻說成是最能表示誠意。蜀女厲害，果然是千伶百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