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霏云斂,山川寂寥。
雖是初秋時分,但早已寒意十足。烏蒙蒙的云朵壓在黃色的琉璃瓦上,龍樣的瓦件顯得莊嚴而詭異。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低頭屈身站在兩側,均是誠惶誠恐的模樣。
龍椅上,一襲明黃色龍袍的李烜明面色微霽,怒視著殿中跪著的女子。
女子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臉上甚至還有幾個發(fā)紅的掌印,不過還是能依稀看的出女子的美貌驚人。
“你可知罪?”李烜明陰沉沉的開口,神色陰翳。
眼前的這個女人倔強又不討喜,早已經(jīng)沒有了利用的價值。
更別說她還知道自己如何奪得皇位的事情,實在是不能留下。
沈枝雀眼神渙散,她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疼,頭也暈乎乎的,眼睛聚焦了好一會才看清李烜明面上的鄙夷之色。
為什么會走到現(xiàn)在這一步呢?
她露出慘笑,當初為了送李烜明登上皇位,她委曲求全。
在他皇子奪位時,不惜用自己的美色來換取鄰國援軍。
甚至在他拙劣的騙局下……她親手將匕首捅進了她師弟的胸膛里,將這世間唯一的親人送上了黃泉路。
為了成就他的大義,他的豐功偉績,她放下尊嚴,拋棄親人,做盡天下人不恥之事。
可如今,他李烜明是成了千古明君,成了百姓稱贊的仁慈君王,成了摒除叛亂的正義之士,而她呢?
曾經(jīng)她沈枝雀也和這殿上的天驕之子濃情蜜意過,恩愛過。
當時李烜明還摟著她入懷中,親吻她的唇,一面向她承諾道。
“若本王登基為皇,定立雀兒為后?!?br/> 沈枝雀信了,為了這個李烜明造出來的美夢付出了全部,然后夢碎了。
李烜明登基之后,美名美曰說她之前委身鄰國君王,于情于理,他不能給她分位,只能勉強看在往日情意上,給她個妃位。
沈枝雀封妃那天,沒有封妃宴,沒有人前來道賀,只有一道李烜明封左丞相之女南姬為后的圣旨。
沈枝雀凄凄慘慘地笑了起來。
她還清清楚楚地記著當時自己心如死灰,如置深淵,然后沒多久就流傳出她與敵國勾結的傳言。
沙啞破碎的笑聲回蕩在朝堂之上。
沈枝雀面露悲寂之色,眼角滾落一滴熱淚。
“臣妾何罪之有?”
她依舊以成妾自稱,似乎還殘留著幾分不該有的幻想。
李烜明面色陰沉,眉頭突突直跳。他不想再糾纏下去,抬了抬手,冷聲道,“通敵叛國,罪該萬死?!?br/> 沈枝雀哈哈大笑,神色有些癲狂。
“通敵叛國的不正是陛下嗎?當初可是陛下弒君??!”
反正她早晚都得死,那還不如把真相說出來,讓他的皇位再也坐不穩(wěn)。
果然。
沈枝雀看見李烜明面色陰冷,剎那間就已經(jīng)拔劍出鞘。
那明晃晃的刀光亮的沈枝雀眼睛發(fā)疼。
她終于要死了。
沈枝雀粲然一笑,在心中默念。
如果真有來世,她一定要報仇雪恨,讓曾經(jīng)傷害過她,傷害過她親人們的人血債血償!
“李烜明你弒君篡位!天理不容!”
沈枝雀話音未落,首級便滾落在了大殿之上。
“咚?!?br/> 沈枝雀的雙眼瞪得滾圓,臉上似乎還帶著凄厲的笑容,陰測測地瞪著李烜明,李烜明的手微微顫抖,心底發(fā)慌。
血液浸紅了大殿的玉石磚。
殿下站著的朝臣身子微微一抖,有些小官當即腿就有些發(fā)軟。有的甚至暗暗在心中罵那無腦的廢妃。
小官的額頭上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來,沈枝雀死前的一番話,簡直是給他們安了死罪。
他們這些小官言微人輕,除了在平民百姓面前可以趾高氣昂外,在朝廷上還不是如草芥一般。
知道了這皇上……弒君一事,他們估計再也走不出這皇宮。
深宮寂寥,一個打掃院子的小宮女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抬頭看向天空。
下雨了呢。
————
蕭蕭梧葉送寒聲,傍晚秋風瑟瑟。
一間坐落在半山腰的小茅草屋里此刻炊煙裊裊升起。
小屋里,土灶臺邊上一個小女童踮著腳尖站一方小板凳,一臉嚴肅地用著湯勺搗鼓著鍋里的野菜粥。
她的腳下一只黃色的土狗臥在她旁邊垂頭安睡著。
那女童已經(jīng)十一歲了,可是因為營養(yǎng)不良,個頭不高,小臉也瘦瘦黃黃的。
她的頭發(fā)隨意的挽在腦后,看上去只有七八歲的模樣。
女童的雙眸卻是十分靈動狡黠,透著幾分這個年齡沒有的機敏和冷靜。
她拿起勺子盛了一點粥水,輕輕吹了吹,才嘗了下去,小臉上頓時綻放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來。
這次她的火候掌握的比昨日有進步多了。
沈枝雀看著窩在腳下的大黃,神色溫柔,眼眸逐漸變得深邃起來。
誰能想到蒼天有眼,讓她重生了一回。
前幾日,沈枝雀剛重生醒來時,也曾以為是遇到了自己的臨終走馬燈。
可當沈枝雀觸碰到了大黃,指尖感受到大黃溫潤的舔舐時,她才明白過來,自己是真的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