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不明所以，但念在他是病人的份上還是順從了，往前挪了一點點，但顯然這個態(tài)度讓周勀很不滿意。
他鎖眉把身子往后靠了靠。
“再近一點，站到我身邊來?！?br/>
“……”
常安心里腹誹，你大爺么，當我丫鬟使？但心里抵觸，臉上依舊不表現(xiàn)出來。
“你有什么事就在這里說吧?！?br/>
周勀臉色一下子沉下去，剛想開口，桌上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常安順勢瞄了一眼，徐南的來電。
“等等，我接個電話！”周勀接通，“喂…”
常安也聽不見那頭在說什么，只見桌子后面的男人臉色越來越凝重，最后發(fā)令：“你給劉局長打個電話說明一下情況，問問能否先派人過去，我現(xiàn)在趕去現(xiàn)場！”
周勀掐斷電話站起來，結果起身太猛，身子明顯晃了一下。
常安當時離他也不遠，下意識扶了一把。
“你要出去？”
“尚林苑那邊出事了，我得趕過去一趟?！?br/>
尚林苑即曝出化工用地的那個樓盤。
“可你這狀態(tài)怎么去啊，徐南處理不了嗎？”
“有些棘手，沒事，我會吃片退燒藥再走?！敝軇腻e開常安，拿了手機和車鑰匙往書房外面走。
常安站那狠狠咽了一口氣，算了，終究是自己害他燒成這樣的。
“你等等，我陪你一起去吧?！?br/>
……
有些事情由不得人，有些情緒也是。
理智而言那晚周勀是不該讓常安跟著去的，她去能干嘛呢，瞎添亂，可鬼使神差他竟然就點了頭。
常安上樓迅速換了套衣服，小趙還在外地，周勀自己開車。
只是上車后常安就覺得自己這個決定有些沖動，感覺是陪他來沖鋒陷陣的，可是她這身份也不合適啊。
“路有點遠，你是不是困了？可以先睡一會兒?！敝軇目闯鏊砬椴蛔匀弧?br/>
常安敷衍：“不困！”
之后兩人無話，車內(nèi)很安靜，常安也能感覺到旁邊周勀的氣壓有些低。
怕是很棘手的事吧。
她又試探性地問：“事情很嚴重嗎？”
周勀眉頭鎖緊，“是有些嚴重，下午有個業(yè)主去售樓處要求退款，被拒絕了，他現(xiàn)在綁了炸藥包帶了硫酸在門口威脅自盡。”
“什么？”常安輕呼一聲，這個答案遠遠超出她的想象。
周勀把她臉上的驚恐都看在眼里，壓住笑，問：“害怕了？”
常安揪著裙擺。
說不怕肯定是假的，又是硫酸又是炸藥包，電影里放的那些爆破場面瞬間全都在腦海中閃現(xiàn)。
但是…來都來了，她也不能認慫。
“沒有，我怕什么？又不是我給他賣的房子?！弊焐铣涯?，但發(fā)白的臉色還是出賣了她的內(nèi)心。
這些周勀都看在眼里，心里憋著笑，不發(fā)一言默默開車。
后半程就變成常安自己在心里給自己加戲。
她小時候倒是學過一點點“武功”，那會兒還住在家屬大院，院里有哨兵，哨兵每天會拉練，陳灝東就經(jīng)常跟在后面學。
常安喜歡黏著他，即使心里不愿意，但為了能跟他呆在一起也只能跟著學。
那時候常安就是陳灝東的小尾巴，一個暑假下來經(jīng)常能曬黑幾個色號。
后來到了初中，有次常安和同學出去聚餐，回來路上遇到了流氓，幸虧當時陳灝東及時趕到，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那次之后陳灝東就會時不時地教常安幾招，美其名曰“防狼術”，說她長得就像小綿羊，很容易讓人起歹念，得學幾招防防身。
嗯…常安揪著裙子給自己打氣，好歹我也算練過的，雖然那些“招式”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凈。
而這些小動作小表情都落在周勀眼里，他故作嚴肅地問：“可能現(xiàn)場會很危險，如果你現(xiàn)在后悔的話還來得及，我可以靠邊停車讓你下去！”半開玩笑半試探。
常安轉身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周勀也在看她，兩人目光交錯，一個在期待，一個在偽裝。
最后常安兀自打了一口氣。
“沒關系，我還不至于這么膽?。 ?br/>
周勀眼梢隨即笑開。
盡管她一臉緊張，那些勇氣分明都是她強裝出來的，但周勀還是很受用。
他終于知道自己出門前為什么同意讓她跟來了。
商場猶如戰(zhàn)場，他打每一場都是孤軍奮戰(zhàn)，而這種有人愿意陪他沖鋒陷陣的感覺，真他媽爽！
半小時后兩人抵達尚林苑，售樓中心就在小區(qū)旁邊，路對面已經(jīng)停了好幾輛警車，穿著黑色制服的防爆警察已經(jīng)抵達現(xiàn)場，把售樓中心門口的空地圍了一圈，隔得遠，周勀一時也看不到那邊的具體情況。
他把車停好，也沒急著下車，先給徐南打了通電話。
幾分鐘后徐南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上了車，看到坐在周勀旁邊的常安先是愣了愣，繼而打招呼：“常小姐您也來啦？”
常安點頭“嗯”了一聲。
這會兒也沒時間多客套。
周勀直接問：“現(xiàn)場情況怎么樣？”
徐南：“暫時控制住了，售樓中心的李經(jīng)理在跟他交涉，不過那人就是個瘋子，我估計李經(jīng)理也頂不了多久，周總我勸您也別過去，他情緒很不穩(wěn)定，您過去恐怕有危險?！?br/>
周勀蹙眉看向幾百米之外的人群，那邊燈火亮著，稀稀拉拉大概站了十來個防爆警。
周勀又問：“對方什么來頭？”
徐南：“叫人剛查了，外地人，姓馬，以前在部隊當過兵，不過當兵的時候受傷了，瘸了一條腿，退伍之后在一家工廠當司機。”
聽著很普通的履歷，沒什么特殊的地方。
周勀：“怎么會鬧到綁炸藥自殺的地步？”
徐南：“這個我剛才也問過銷售了，其實這人也挺可憐的，他老婆去年剛剛去世，得的是白血病，在床上躺了小半年就走了，走后保險公司賠了一筆錢，之后他又跟朋友借了一點，湊了30%的首付款來買了我們尚林苑的房子，據(jù)說這房子他是買來明年給他女兒上學用的，因為我們樓盤是學區(qū)房，可是沒想到上個月她女兒突然出車禍去世了，可能生活輪番遭受打擊，他受不了刺激，精神出了問題，上周又被單位辭退了，一時沒了收入，貸款也快供不上，加上這段時間網(wǎng)上有負面新聞曝出來，說我們樓盤有問題，所以他就想來退房退款?！?br/>
徐南講述了一遍，整件事情基本就有了雛形。
周勀問：“他買的什么房型？”
徐南：“80平米的小戶，一樓?！?br/>
周勀：“那下午他來售樓中心要求退房的時候誰接待的？”
徐南：“就是之前賣房給他的銷售啊，是個女的，貌似還是新人，剛入職小半年，業(yè)務能力一般，我剛也找了售樓處的同事了解了情況，起初這位馬姓業(yè)主來看房的時候一再確認，是否買了我們的房子就能念學區(qū)，我們銷售一再保證沒問題，可是政策要求學區(qū)購房必須滿一年才能作為入學使用，加上現(xiàn)在她女兒不在了，網(wǎng)上又曝出房子有問題，可能越想越不甘心吧，下午來退房的時候就在售樓中心跟銷售起了爭執(zhí)，當時我們銷售處理也有問題，據(jù)說小姑娘傻乎乎扥一口咬定賣出去的房子不能退，毫無變通，業(yè)主覺得自己吃虧就在售樓處亂砸東西，最后銷售直接叫保安把人攆了出去?！?br/>
周勀聽完基本已經(jīng)了解情況，分明就是一個精神失常的癡漢在惱羞成怒的情況下鬧事，結果又碰到了一個毫無處便經(jīng)驗的女銷售。
他想了想，問：“現(xiàn)在這位銷售在哪？”
徐南：“據(jù)說也在現(xiàn)場，不過業(yè)主指明要見她，她嚇得躲起來了。”
周勀一時沒再說話。
遠處警員站定，時不時傳來幾聲男人的嘶吼。
周勀再度開口：“防暴隊那邊一共來了多少人？”
徐南：“不多，八九個吧?！?br/>
周勀：“劉局叫來的？”
徐南：“應該不是，我給劉局打電話一直沒打通，最后還是聯(lián)系了分區(qū)的丁所才要來這么幾個人，丁所說劉局這幾天在外地開會?！?br/>
“開會？”周勀突然笑了笑，“這么巧？”
徐南：“就是不知道啊，橫豎今天晚上就是聯(lián)系不上他，這邊情況又棘手，李經(jīng)理還報了警?！?br/>
周勀又是一聲冷笑，“那報完警你們有見誰來了嗎？”
徐南：“…沒有！”
周勀：“沒有就對了，這種事他們是不會來出頭的，頂多事情鬧完之后帶人過來清下場。”
徐南：“……”
周勀雖然不在g場，但這幾年接觸多了，一些起碼的門道了解得很透徹，說穿了都是衙門，衙門各司其職，做好自己分內(nèi)事，誰都不愿意去往自己頭上撓虱子。
周勀又問：“這隊人里誰主事？”
徐南一臉為難：“就是沒人主事啊，連個發(fā)號施令的頭兒都沒有，來了半天就在這大眼瞪小眼干杵著，看著真刀實槍很唬人，可沒人說話，也沒人出面解決問題，在這都木頭似的站半天了！”徐南忍不住發(fā)牢騷。
周勀眼神漸瞇，心里似乎慢慢就有了一點頭緒。
徐南又看了眼售樓中心的方向，那邊門口是一個很寬大的廣場，廣場上砌了花壇和噴水池，四周一圈路燈照得敞亮，這會兒噴水池的水已經(jīng)關了，樹枝上掛的景觀燈全都亮了起來。
尚林苑臨近地鐵站，附近有一家大型超市，兩公里外就是云凌新區(qū)最好的公立小學，很多人買這里的房子都是為了讓孩子進去念書，而下半年市二院新樓會搬過來，周邊設施也就一應俱全了。
當然，四年前周勀拍下這塊地的時候附近還很荒涼，他是從上頭得到了一點風聲才來這邊開發(fā)的，結果地皮成交小半年，超市蓋起來了，地鐵站也通車了，立項之后尚林苑照著中高端樓盤打造，一切順風順水，開盤兩個月一期全部售空。
原本局勢一片大好，可怎么就鬧到了這種要動刀動槍的地步呢？
徐南想不通，壓低聲音問：“需不需要給周市長打個電話？”
周勀：“暫時不用，我先過去看看?！?br/>
他開門下車，徐南立即跟上，“周總，我真的建議您別去，那人情緒很不穩(wěn)定，我看真動起手來這幫人也起不了作用，到時別真?zhèn)侥 ?br/>
周勀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堅持：“沒事，我去看一眼，不然拖到天亮這事也解決不了?！?br/>
這個時候總得有個掌事的人站出來，全縮在后面算怎么回事。
周勀轉身又看了眼車內(nèi)，常安依舊坐在副駕駛，他敲了敲窗，“你在車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