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夜心,這次歐洲旅行你要不要去啊?」一陣成熟的女聲在屋里響起。
「你們去吧,我就不用了,這種事沒必要問我」
林夜心一邊回答著母親的話,一邊手里看著手機急匆匆的出門,他要去之前聯(lián)系好的燒烤店和老板見面,因為他決定這個暑假要在那家店打工。
「歐洲旅行,什么歐洲旅行,明明就是你們兩個的蜜月旅行還差不多吧」
他悶悶不樂的嘟囔著,手機上玩著堪稱世界當下第一下載量的游戲‘我的世界’往樓下走。
他是個沒什么顯眼特征的普通人,對男生來說稍長的黑發(fā)燙成了微紋理卷,長度剛剛達到眼睛的位置,五官還算俊朗,體態(tài)處于胖與瘦的中間值,穿著墊了鞋墊的帆布鞋可以讓身高勉強蹭到一米八,屬于那種走在人群中幾乎不會被別人看見的類型。
但有時候,即便街上只有寥寥幾人,也沒有人注意他,當然,并不是因為他是透明的,而是因為,夏季的午時,外面的氣溫實在太高,除了派發(fā)小廣告的兼職員以外,根本沒心思去在意其他人。
而他之所以會頂著大太陽在這一年中最嚴熱的季節(jié)最炎熱的時間段跑出去,是因為前幾天高考結束后,爸媽興致滿滿的計劃著要去歐洲旅游,說是要給結束繁重高中生活的林夜心一個放松的假期。
按理說這是讓人高興的一件事。
但林夜心拒絕了。
這種旅行在林夜心看來,比高中上課背古文還要難受,原因是因為,他和自己的父母,實在太過陌生。
而至于為什么會陌生,大概是因為他從小就和父母沒有什么親密交集吧。
在他的映象中,自己的父母非常的恩愛,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會替對方做到完美。吃飯時爸爸會很紳士的替媽媽拉開椅子,將餐盤中最好吃的食物夾到媽媽的碗里。媽媽會在爸爸出門時細心的替他打理好領帶,從鞋柜里拿出永遠擦的不會有一絲灰塵的皮鞋。
美好而幸福的光芒一直照耀著兩人,卻沒有擴散到林夜心身上,以至于林夜心的存在被襯托的如此黯淡。
林夜心記得小的時候走在大街上,六七歲的他看見別人的父母牽著他們孩子的手,臉上洋溢著甜美的微笑。他也會模仿他們,用自己的手去拉住媽媽或者爸爸的手。
但卻沒有那種能讓人微笑的感覺,即使爸爸媽媽牽著自己的手,但他們的眼中似乎卻只有對方,爸爸媽媽的臉永遠對著彼此。即便有時候小小的他爭著要走在兩人中間,吵鬧著要左右手各自牽著爸爸和媽媽,但走著走著,他就會莫名其妙的走到了一邊,而爸媽則親密的摟著各自的臂彎,自己就像是一個附贈的商品,隨意的掛在邊上。即便是在外面走丟了,被警察叔叔發(fā)現(xiàn),打電話叫他們來接人,也僅僅是來把害怕的他接回家,路上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
林夜心甚至都不記得,他們有沒有對他說過‘媽媽愛你’或者‘爸爸愛你’之類的話。
在長大點,他開始拒絕和爸爸媽媽一起外出。他以為這樣他們就會注意到自己,會發(fā)現(xiàn)他們對自己的寶貝兒子太過冷落,但事實是什么都沒有改變。
當林夜心上了初中后,知識面的接觸大幅增加,對問題的思考也已經變的全面,他開始思考,為什么自己會有這種被父母孤立的感覺。
他把自己的感受巧妙的融合進作文里,希望從老師的批閱中得到答案,但每次的評語中都把這種感覺歸納為青春期的自我和叛逆,林夜心也只能選擇了接受這種想法。
到了高中,因為學業(yè)的繁重,林夜心和父母的交流更加減少,基本上除了必要的打招呼,不會再和他們多說一言,有時候一整天下來都不會和爸爸媽媽說一句話。
班里的同學有時候會聚在一起閑聊,內容基本上都是自己想考那一所大學,或者家人希望能考上哪所大學,亦或者對自己的未來有什么想法。
每次他都會避免參與這種討論,因為他知道聊著聊著就會牽扯到各自的父母。每當有人問他父母對自己的期望是什么時,林夜心都答不上來,因為他的父母幾乎沒和他聊過天。
唯一有點映像的是,他以前好像問過自己的媽媽,‘我以后會成為怎樣的人啊’?而得到的回答卻只是一句‘就這樣就好’。
他們對林夜心沒有任何期待,后來林夜心自己也對自己沒什么期待了。
總而言之,他就是那種別的孩子都很羨慕的‘大人不管’的孩子。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他并沒有因此而不學無術惹是生非,雖然成績確實不太好,但除此之外,沒有什么缺點。
「這么熱的天,你往哪跑啊,要不要來跟老冰棍啊」小賣部的老大爺躺在仰椅上,打著蒲扇說道。林夜心一直很奇怪,他明明看見老大爺閉著眼睛,但每次他經過小賣部時,大爺都會知道。
「嗯,好像還剩下四根冰棍吧」他走到小賣部里,從冰柜里拿出一根老冰棍。
這種老冰棍很便宜,一塊錢一根,林夜心經常是一次性付十塊二十塊,這樣以后可以直接拿著冰棍就走人,等錢抵消完了以后再一次性付十幾二十塊的。
「聽說你爸媽要帶你出去旅游,要去哪兒啊」大爺閉著眼睛說到。
「我不去,是他們去,我想在外面找個暑假工打」林夜心把冰棍塞進了嘴里。
「怎么一點追求都沒有呢,出去旅旅游,長長見識不好嗎?一個年青人啊,要有遠見,有志氣,不然就像我,一輩子窩在這小賣部里頭,一年到頭也賺不了幾個錢」
「我覺得挺不錯的啊,不挨餓,不受凍,自在清閑」
「清閑,我一老頭子可以過的清閑,你個年輕娃娃可不得行哦。對了,你想好考哪個大學了嗎?」
「沒呢,急什么,反正報考時間還早,到時候再想唄」
「你個娃娃,咋一點緊張感都沒有呢,大學這個事情啊,一定要提前,,,,,,,」
「大爺我還有事,先走啦」林夜心不想再把這個話題繼續(xù)下去,他還得趕去燒烤店。幾口咬完了冰棍,走出了小賣部。
炎熱的天氣讓人沒有絲毫呆在戶外的意思,街道上到處反射著刺眼的陽光,偶爾吹在臉上的微風也讓人感覺不到半分涼爽,反而像熱烘烘的蒸汽讓人感到窒息。
「哎喲,這太陽就不能溫柔點嘛,這是要把人曬干的節(jié)奏啊」
林夜心對天長嘆,炎熱的天氣就要把他曬焦了,全身除了腿以外,其他部位像機器人一樣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他不想做多余的事,因為他覺得那樣會讓身體更熱。
冒熱氣的柏油馬路上只有他一個人,林夜心能夠想到其他人現(xiàn)在可能正在空調屋里享受涼爽,或者在外面的旅游勝地安逸游玩,又或者與父母談論著將來的前進方向。
而他對這些卻沒什么想法,走一步算一步,得過且過,這大概就是他人生的宗旨吧。
當然,林夜心對未來也并不是完全不上心。「待會兒必須要把工資盡量說高一點,不然,我這暑假生活和晾在陽臺上的咸魚有什么分別啊」他垂著頭喃喃自語著。
喵嗚~~喵嗚~~喵嗚~~
一陣貓叫聲急促的傳來,那嘶啞的叫聲,就好像小魚干被搶走了似的。
四處張望了一下,才在馬路邊的路燈柱下看見了它。
一只全身淡黃色的小貓,它被一根細繩拴在了燈柱旁。
景觀樹和路燈是交錯排列的,在這正午時刻,陽光自上而下毫無遮擋的直射著小貓,它因為毒辣的太陽,想要靠著燈柱來遮陰,但燈柱的金屬外殼又被曬的發(fā)燙,無法靠近,于是只能蹲在地上,費力的喘息,發(fā)出一聲聲細微的嘶叫。
走了過去,蹲在那只小貓身前,幫它遮住了太陽。
林夜心看了看那根栓住它的細繩,是一根粉色的寵物鏈,從貓咪脖子上的項圈穿過。
貓咪渾身干凈,鼻尖粉紅,只是皮毛因為太陽而有點打焉,應該不是被丟棄的,更不是流浪貓。
「你的主人可真是丟三落四的」林夜心摸著貓咪的頭一邊自言自語,「把寵物都搞丟了,也不知道現(xiàn)在在哪急的團團轉呢」
雖然很想等到貓主人來找到這只貓后再離開,但是打工的事情卻不容耽擱,況且,也不知道貓主人何時能出現(xiàn),太陽也曬的林夜心后背生疼。
糾結了一陣后,林夜心站起身,將細繩從路燈柱上解下來,并牽走了。
當然,并不是要將貓咪據(jù)為己有,而是林夜心不想錯過自己的面試,也不愿意看著貓咪被曬傷甚至曬死,所以想要將貓咪栓到前面不遠處的樹上。
這樣,貓主人回來了也能找到,貓也不用承受日曬之苦,自己也好趕去面試。
不過,貓咪似乎并不理解少年的意圖,可能是將少年當成了圖謀不軌的壞人,貓咪大聲撕叫著,不停竄騰。
「你在干什么?」
突然,一陣斥責聲出現(xiàn),一個紫色短發(fā)的少女站在不遠處,看著正拖著貓走的林夜心,冷目如霜。
「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意識到少女可能會錯了意,林夜心開口想解釋。
「你是貓咪的主人嗎?」少女打斷了他的話。
「我不是,我是看太陽太大,所以,,,,,,」
「所以想趁機把貓咪偷走嗎?」少女再次打斷了他的話,同時走了過去,「想趁貓主人大意,就要偷貓嗎,你最好乖乖離遠點,不然你可不會有什么好下場哦」
「喂,不是這樣的啊,我是想,,,,,,」
「你不用狡辯,因為狡辯沒有任何意義」少女走到林夜心跟前,毫不猶豫的搶走了他手中的細繩。
在少女靠近時,不知道是因為少女的俏顏冷艷,眼神如霜,還是因為什么,林夜心覺得,周圍的空氣突然涼爽下來,雖然陽光依舊照在頭上,但卻沒有炎熱的跡象,好像周遭的熱氣都換成了空調機里吹出的涼風。
「在它的真正主人沒有來之前,別想把它帶走」
少女丟下這句話,便牽著貓走開,去到了原來的路燈柱下。
隨著少女的走開,四周炎熱的空氣再次襲來,陽光也恢復了之前的毒辣,加上剛剛短暫的感受到了涼爽,以至于現(xiàn)在突然回到炎熱環(huán)境后,那種悶熱的難受感更加明顯。
唉~~
少年嘆了口氣,看著不遠處抱著貓咪站在路燈下的紫發(fā)少女,無奈的抓了抓頭發(fā),轉身離去。
在陽光下扒拉了進半個小時,才看到那大大的‘臨江燒烤店’五個字,終于覺得自己快要干枯的身體即將得到救贖,快速的走進店內,隨著涼爽的空調風吹襲而來,夜心同學覺得這真是世界最美好的時刻。
「孩子,你是來報名打暑假工的吧」
正站在空調面前享受涼爽的林夜心聽到背后的說話聲,才記起自己來這兒的正事。轉過身看著這個應該是這里老板的男人,他身材微胖,頭頂有些地中海。
「哈哈,對啊,暑假時間挺長的,所以就想著要進行一下進入社會的生活體驗嘛」
看著面前的人,因為第一次打工所以面對老板時有點稍顯窘迫。
老板看起來很豪爽,也完全沒有見外,他搭著林夜心的肩膀把他引向后廚。
「體驗社會生活這是好事啊,你這樣的學生黨,能有利用暑假進行勤工儉學的想法,為大學,為將來早做打算,很不錯啊」
「啊,對,對,是啊」
林夜心尷尬的笑了笑,他有點自愧不如,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上什么樣的大學,也沒想過將來會怎么樣,就連打暑假工是為了體驗生活也是臨時瞎編的。
說起來,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決定了要打暑假工的,好像是哪天無意間看見手機上推送的招聘廣告,才萌發(fā)了這樣的念頭吧。
「過來吧,這是我們店的日程表,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留在這兒,好好了解下你要做的工作,從明天開始,正式上班。還有,把這信息表登記一下」老板將一張表格遞給他。
「好的,謝謝老板」
店老板直白快捷的決定錄用了林夜心,但沒有提起關于工資的事情,而這恰恰是林夜心最關注的點,世界上誰不喜歡錢呢。只不過,一上來一開始就明目張膽的和老板談工錢的話,給人的映象會變壞吧。
看了看日程表,每天上班時間是下午三點到晚上十一點,這就意味著,每天都要在太陽公公笑的最開心的時候出門,然后在晚上已經趕不上最后一班公交車的時候回家,工資也不知道會是什么價位。
「還不如呆家里吹空調呢」
林夜心吐出一番退縮之語。
(不過,勤工儉學也是為了以后能有一個正常平凡的生活嘛,可以鍛煉自己的能力,還可以賺到一些零花錢,嗯,對,挺好的)
林夜心盡量往好處想。
「說起來,去看看我需要做些什么工作吧」
自我說服成功的林夜心喃喃自語的走進了后廚,只要充分了解自己的工作,就應該能好好完成吧。
「咳咳咳」他舒了舒自己因為炎熱而感到干渴的嗓子,將視線望向了廚房。
那是一個凹形的空間,先是一個儲存了大量蔬菜和肉類的房子,還有很多碗筷盤子堆放在水池里,以及掛在架子上的一張張菜單,什么打著紅紅綠綠的勾選標記,是配菜區(qū)。
走到里面右轉,是另一個房間,放著許多水壺,和灶臺,還有兩個鐵鍋,是用來燒開水和炒菜的地方,主要的食品烹飪應該都是在這個空間完成的。
走到最里面再往右轉,是一個裝修著白色瓷磚的房間,桌子放著許多緊致的西式廚具和餐具,還有一些通常只會在西餐廳看見的食材,例如牛排,龍蝦,以及各種甜點原料,,,,,,。
「燒烤店居然還有西餐配置啊」
發(fā)出稍顯驚嘆的語氣,林夜心走到了桌子前。
他四處張望著這看那看,架子上存放這各種精致糕點,桌上放著各種碟子,其中一個看上去像是花生醬。他用手指蘸了一點醬放在嘴里吸吮著,甜甜的味道充斥在舌尖。
「再來一點,應該不會有人看到吧」
這句話剛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腳下便踩到了一個不明物體,好像軟軟的,而且,還動了一下。
林夜心站的地方是一個白色的桌子面前,在房間的中間靠墻位置,可以看到整個廚房,沒有人,難不成,是什么動物?
他疑惑的向桌下看去。
是一個帶著藍花圍腰的女孩,勉強可以看出來,圍腰下她穿著牛仔衣。
亮麗的烏黑長發(fā)盤成了一個圈綁在頭后,如果散開,應該達到了腰部的位置。
女孩的臉抬了起來,雪白的臉頰上粘上了好多黑灰,看上去就像經歷了一場大爆炸一樣,但還是很清楚的能看見她左眼角一顆唯美的淚痣,和頭發(fā)一樣深邃的眼睛撲閃撲閃的看著林夜心。
「是我把你的腳給剁了,還是自己把腳拿開然后跪下磕頭認錯」
畫風突變的女孩表情猙獰的朝他吼道,好像要把他撕開吃了一樣,讓人不寒而欲,但即使這樣也掩蓋不了她女妖般誘惑的容顏。
也是這時林夜心才發(fā)現(xiàn)自己踩到了她的手,連忙躲開,慌亂的雙手合十,做著彎腰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