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基最喜歡華沙的十月。秋天被渲染的剛剛好,天空也是藍的透徹,公園里的樹木在微風里簌簌作響,明亮的綠色開始慢慢泛黃。有時候她會坐在公園的長凳上,晃著雙腳看靜靜流淌的優(yōu)美清澈的維斯瓦河。很多人從她的面前走過,有戴著禮帽拄著拐杖慢悠悠的老人,有背著書包追逐打鬧的孩子,也有牽著手對著彼此微笑的情侶,還有專門去猶太公園的猶太年輕人,甚至還會有扁平面孔的東方人。他們都有一個特點-------都沒有“使者”漂亮,當然,這是在她來到寂檀苑以前才這么想,實際上這個想法很是荒謬,但礙于她年紀太小,語言還沒有豐富到可以準確的形容出她第一次見到“使者”時的感受:首先,這肯定不是那個女人真正的名字。其次,除了美麗以外這個女人身上還有一種很特別的吸引人的東西。坐在長凳上的大多數(shù)時間她都在想著這種東西,這個時候空氣里還會傳來河邊餐廳里炸餃子的香味,那是她最喜歡的一種食物,遠遠超過了高麗菜湯和炸豬排,雖然這兩種食物她平時都很少吃到!有一次她實在餓得不行,于是把臉緊緊的貼在了餐廳的玻璃門上,好心的店老板不僅沒有趕她走還送了幾個炸餃子給她,那是一位在這里土生土長的老爺爺,他對妮基笑了一下,慈祥而溫暖,妮基一下子想到了沐浴在晨曦里安靜的古城。妮基想她是愛這座城市的,盡管她不知道她到底是來自哪里。那時候他們還沒有給她注射毒品,她的小臉總是臟兮兮的,衣服和鞋子破爛的看不出本來的樣子。當守衛(wèi)(其實就是個胡子拉碴兇狠肥胖負責看管“樣本”的酒鬼)醉醺醺的打瞌睡的時候她會偷偷的從狹窄的天窗翻出去瞎逛一圈再跑回來,幸運的是一次也沒有被抓到過。這得力于她那準確度很高的第六感,后來這個感覺甚至還幫過蒂一把。出去的時候她會去看河西岸的美人魚雕像,會去看埋葬著蕭邦心臟的博物館。有一次公園里講故事的人告訴她這座城市叫做華爾沙娃,這是一對了不起的愛國情侶,他們創(chuàng)建了這座輝煌的城市。她清晰的記得當時聽故事的那種感覺------仿佛有一粒帶著溫暖陽光的種子落進了心里,迅速的發(fā)芽生長,沿著她的血脈開出灼熱燦爛的花朵。年幼的她不知道這種感情叫做激情澎湃。愛國與犧牲的精神飄蕩在這座古老的城市。這里讓我們暫且相信人性本善,年幼純凈的心靈更容易被激勵和感染。后來長大一點的妮基無法在從天窗鉆出去,也沒有機會再去看那些雄偉的建筑遺跡,但是那種感覺一直在她的心里不曾湮滅。哪怕再后來她被關(guān)進了破舊的老樓終日面對著當年納粹占領(lǐng)城市時在墻上留下的千瘡百孔的彈坑時她也會想,一定要活下去,成為一個勇敢的人。
就是這種想法支撐著她,直到她見到蒂娜。
蒂當時在追查一個毒梟,根據(jù)安從他一個朋友那里得來的可靠的情報(這一點讓蒂很是懷疑),這個狡詐的波蘭老頭和那個女人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
“那你自己咋不去追查?”接到安的電話的時候蒂正坐在慕尼黑一家露天酒館里,扭著腰享受著溫暖的陽光和濃郁的黑啤,她的口氣極其的不耐煩。
“因為我正在忙著坐牢,等我出來那老家伙早就挪窩了。你知道這世界上最擅長隱藏蹤跡的,除了變色龍就是那女人和她的追隨者。”安的話沒說完就被一個洪亮的男聲打斷了。蒂聽見電話里那個男聲用西班牙語說:“時間到了,現(xiàn)在回自己牢房”。
“還有讓坎或者馬弗或者簡隨便哪個來哥倫比亞保釋我。”安急忙加了一句。
“我這忙的要命,”蒂懶洋洋的揮手又要了一杯啤酒,“你干脆自己殺出一條血路逃出來算了,像上次在剛果時那樣。呃,抱歉我忘了,薇兒說你再無端的傷人就讓喬打斷你的手腳直接扔到黑崖下面。”掛電話前還不忘譏笑一番,“你就好好坐你的牢吧!”
當晚蒂便搭上了去華沙的飛機。安的消息來的突然且不知道真假,她決定先不匯報給喬或者坎蒂。再說了鬼知道她們又去哪里找薇兒去了。時值十月,這座寂靜的城市儼然有了涼意。從奧肯切機場出來,再搭火車去東北方向的老城區(qū)。這是蒂第二次來華沙。上次來的時候新城區(qū)還沒有建立,華沙還只是個靜靜生長中的城市,蓬勃,卻不如布達佩斯和布拉格那般壯麗,她對中世紀的建筑,尤其是城堡和教堂有著強烈的眷念和癡迷,大伙都猜這肯定和她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貴族般的欠揍樣子大有關(guān)系。因此當她看到新城鱗次櫛比的新建筑時,一絲莫名的慍怒和失落從她心里涌起,她當下便決定,要是情報有誤她立馬就去哥倫比亞把安保釋出來,暴打一頓再扔回去監(jiān)獄里。
快到晚上九點的時候蒂找到了安告訴她的那個地方。四下寂靜,偶爾有一兩個行色匆匆的路人,他們只是瞟了蒂一眼便匆匆移開了目光。蒂皺起了眉頭,再三確認無誤。這是一棟位于王宮和考古學博物館之間的灰色破舊建筑,上層是居民樓,最底下一層臨街的一面是一扇布滿灰塵和蜘蛛網(wǎng)的大櫥窗,里面擺滿了風干的紅腸和排骨。
老式的鐵鎖,蒂甚至沒怎么費力就吧嗒的扭開了,濃烈的肉類氣味夾雜著霉味撲面而來,蒂的眉毛皺的簡直要縮進頭皮里,她環(huán)視了一圈,發(fā)現(xiàn)沒有樓梯通上或通下。她小心的聽著周圍的動靜,嫌棄的避開各種雜物直愣愣往里走,因為她隱約看見最里面的櫥柜邊上有一道門,她猜想那是一個隔間,里面應該會有樓梯。
麑皮的靴子踩在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咚咚聲,在屋里久久回蕩,蒂一點也不以為意。上次她和坎去仰光抓人的時候她也是這么大大咧咧的不管不顧的往里走,坎當時就愣在原地。
“大小姐,你以為你是受邀來參加舞會的?!拜托,我們是來執(zhí)行任務(wù)的,就得有執(zhí)行任務(wù)的樣子。”坎壓低聲音像只發(fā)怒的小貓。
“為了抓一個無名小卒就得讓我屈尊彎下我高貴的腰肢和美麗的頭顱!?”蒂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你以為我們是啥?特種兵?!我們可是寂檀苑。很感謝你的提醒,我若也像你一樣,那跟你們還有什么區(qū)別?!”蒂昂起頭扭著腰,這可是標準的蒂娜姿勢。“我有我的高貴你有你的手段,咱兩誰也別打擾誰。”
坎氣的聲音都提高了,“難怪這么多年你一直孤零零的沒人愿意陪你。”
不知為何蒂突然想起了這件事,以至于打開門一會兒她才發(fā)現(xiàn)黑暗狹小的房間里還有其他人。她下意識的去摸了一下腰間的刀,仔細聽了一下又放下了手,那人直愣愣的躺在油膩骯臟的地板上,借著門外透進來的微弱的光蒂看見那是一個邋遢的老頭,酒氣熏天,臟亂的頭發(fā)和胡子結(jié)成一團團的,隨著他響亮的呼嚕而顫動著,聽到腳步聲他竟然只是砸著嘴翻了個身,手里的空酒瓶咕嚕嚕滾到了蒂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