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若父,兒子這小表情,霍五如何能不明白兒子的困惑,卻不肯直接說緣故,反問他:“要是今天我還躺著,換你主事,你怎么辦?”
霍小寶仔細想了想剛才見到的情景。
村民現(xiàn)在按照姓氏分了兩伙,牛家那邊有九人,老弱婦孺四人,青壯五人;霍家這邊有十一人,老病婦孺六人,青壯五人。
看似兩家勢均力敵,霍家人數(shù)還占先,可兩家真對上,吃虧的只會是霍家。
不說齊心不齊心那些,斷糧的是牛家人,不是霍家人。
這人啊都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牛家人沒有退路,會拼死搶糧,霍家人卻不會拼死護糧。
真要到了搶糧的地步,目標不是霍大伯家,就是霍五家,其他霍家人別說來援手,就是跟著哄搶也不無可能。
眼下不是給一碗湯、一口肉,也能賣了好的。
分了肉湯給大家,能得一時感激,可卻更容易引起人心之惡。
等到大家又餓了,就會想著霍家有肉,還會琢磨霍家有多少糧。
想到那個可能,霍小寶生出幾分后怕。
“換了是兒子,也只會同爹一樣,將肉都分了,糧食也分了,大家都曉得咱們家沒有糧了,也就沒人惦記咱們家了!”
霍五點頭道:“這就對了,唯有生死是大事,其他的都不重要。為了可以舍棄的外物拼命,那是大傻子!別說家里有后路,糧食舍了就舍了,就算沒有后路,也先糊弄過去,隨后帶著糧食躲出去,也比跟一幫紅了眼的人拼命強。”
父子兩個都沒提霍小寶“怪力”的事,霍五是不想兒子遇事只想著耍橫斗狠,打別人自己也手疼不是。
霍小寶這里,還是普通人的思維模式,沒想起自己有的祖?zhèn)鞯墓至Γ粋€就能抵擋好幾個,壓根就不怕牛家人搶糧。
嘴上說的再通透冷情,可父子兩個都不是真的狠辣性子,要不然霍小寶的怪力,霍五的殺豬刀,還會怕幾個手無寸鐵,餓了走路都打晃的農(nóng)夫?
愿意拉扯一把,也是兩全之道罷了。
院子里有動靜,回去取東西的人陸續(xù)回來,父子交流告一段落。
天色過午,春風(fēng)微醺。
南墻根下那兩口大灶已經(jīng)燒起來,徐徐炊煙,死寂的村莊重新恢復(fù)生機。
小院子里滿滿當當,二十來口人都到了。
地上的黑豬嚎的累了,“哼哼唧唧”,眾人看著都直吞口水
黑豬旁邊,還有個獨輪車,上面是半麻袋小米,百十來斤,這是霍大伯家家所有的糧食,已經(jīng)放出話去,等飯后也跟著分了。
人老成精,又是經(jīng)過世事的,之前沒有想到,方才也能明白危局所在。
絕處逢生不外如是,不管是霍姓人,還是牛姓人,大家臉上都掛了笑。
兩口大鍋的水煮沸,倉房里的殺豬案已經(jīng)搬出來,可以殺豬了。
殺豬的家伙事,大砍刀、小砍刀、尖刀、刮刀,早已經(jīng)擺好,接豬血的木盆也洗凈。
在十幾雙眼睛中,都定在霍小寶身上。
霍小寶面不改色,已經(jīng)心如打鼓。
這……雖是屠家子,可因為被爹娘寵愛,生怕人小驚了魂,十歲前連殺豬也沒有看過。十歲后,看過了,可也只是老爹旁搭手,自己上手還真是頭一回。
可能是因為霍小寶喂了兩月的緣故,這頭豬半點也不怕人,“哼哼”抬起腦袋,來蹭霍小寶的腿。
換做其他人,少不得因為是自己喂養(yǎng)過的,糾結(jié)幾分“豬豬那么可愛,為什么吃豬豬”,到了霍小寶這里,滿腦子都是豬苦膽、豬肺,又想起“紅燒排骨”、“小炒肉”。
肚子里又有反映了,早上吃的那大半鍋粥消食的差不多了。
按照前兩天的征兆,這餓了肚子就體虛。
霍小寶不敢再浪費時間,拿起殺豬刀,放血、刮毛、開膛、破肚,剔骨,分肉。
大家開始說著笑著,不知何時沒了聲音,滿院子只有砍肉、砍骨頭的聲音。
開始動刀時,霍小寶動作還有些生澀,約到后來又流暢,緊繃著小臉,不知不覺帶了幾分殺氣。
霍小寶的動作越來越快,不快不行,手中的砍刀已經(jīng)越來越重。
砍完最后一塊大骨,豬肉也分成拳頭大小的塊,霍小寶額頭已經(jīng)汗津津,臉色有些泛白。
霍五站在人群中看著兒子累了,見狀招呼道:“好了,好了,差不離就行,快回屋歇口氣兒。”
霍大伯也勸,霍小寶掃了眼地上盆里豬腸、豬肚之類“白下水”,立時做聽話的樣子,放下了刀洗手要回屋,還不忘招呼老爹與霍大伯。
殺豬可以,翻腸子倒糞是不可能的,永遠不可能。
等霍小寶起身,豬血、凈肉、紅下水、白下水,已經(jīng)分成好幾盆。
七十來斤的活豬,出了十三、四斤骨頭,二十七、八斤凈肉,還有十來斤的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