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巡站在房內(nèi),兩根手指輕輕一勾,木窗便悄悄關(guān)上。
關(guān)上的窗同時也隔絕了窗外灑下的月光,房內(nèi)一片漆黑,赫巡放輕了腳步,行至床邊。
垂眸看去,被子只蓋了她半邊身子,大抵是因為冷,少女縮的像一只小狗。
赫巡心道自己果真猜對了,便抬起手就想幫云楚把被子蓋上。
然而當(dāng)白皙骨感的手指才堪堪捏住一個被角時,赫巡的動作就頓了下來。
在他預(yù)料中本應(yīng)該沉睡的少女忽而睜開了眼睛,在黑暗中與他四目相對。
赫巡:“……”
云楚一下坐起身來,音調(diào)提高,警惕的說了一句:“誰?”
赫巡當(dāng)即就想說一句我不是赫巡。
一時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走的話頗有種落荒而逃的意思,他可做不出這種事來。可留在這就更奇怪了,他要怎么和云楚解釋自己只是過來給她蓋個被子。
氣氛凝滯,就在赫巡猶豫間,云楚已經(jīng)飛快的爬到床邊,點燃了床頭的燈火。
昏黃的燭光頃刻間盈滿了整個房間,少女嬌小的身體還有雪白的肌膚在火光下展露出來,與此同時漸漸顯出輪廓的,還有赫巡俊美的臉。
云楚端著小小的燭臺,在這深夜里與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赫巡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赫巡想解釋,可不管怎么解釋似乎都顯得蒼白,大半夜不睡覺去干夜探閨房這種事,實在有辱門風(fēng)。
云楚跪坐在床上,被子早已從她肩頭滑落,衣襟不整,烏發(fā)濃密,盈盈雙眸氤氳霧氣,露出一片勻稱白皙的鎖骨與胸口。
實在是白的晃眼,白中透著粉,赫巡在看見的第一瞬間便下意識的想要移開目光,可這片顏色實在是太過抓眼,他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在上面多停了幾瞬。
就這幾瞬,已經(jīng)足夠云楚捕捉到他的目光,小臉蹭的一下變得通紅,她慌忙整理好自己的衣裳,目光控訴:“你你……你干嘛呀!”
赫巡移開目光,遮掩性的清了清嗓子:“孤…只是來看看你沒有沒老老實實待在房間里。”
云楚看赫巡的目光充滿狐疑,簡直要把“你是不是有病”幾個字寫在臉上,她道:“什么呀,我不房里我還能在哪?”
赫巡也覺得自己這個理由太過牽強,他試圖引開話題,尷尬道:“今晚休息的如何?”
云楚看赫巡的目光實在一言難盡。
要不時刻記著他是太子,云楚早就沖他翻白眼了,大半夜翻進人的屋子,把她給弄醒之后還要問一句休息的好不好。
她將油燈放在矮柜上,道:“那你現(xiàn)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吧?!?br/>
赫巡抿了抿唇,仍舊站在云楚床前,并沒有離開的意思。
云楚也坐著不動,靜靜的垂著眸。
好在這樣的沉默并沒有維持太久,赫巡放緩了聲調(diào),道:“我今日所言…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云楚垂在身側(cè)的手悄無聲息的捏住了被角,靜靜的摩挲,這是她興奮時的反應(yīng),眼中閃過幾絲隱晦的得意,再抬眼時已僅剩下埋怨與可憐。
她沖赫巡眨了眨眼睛,道:“怎么能不放心上呢,你可是太子呀?!?br/>
赫巡一哽,道:“孤今日只是提醒你?!?br/>
云楚道:“你們皇室中人,連提醒人都那么兇的呀?”
赫巡不知自己兇哪了,但眼下他不占理,就不與云楚計較那么多了:“是你聽岔了?!?br/>
頓了一頓,他又道:“你不要想那么多。”
云楚跪坐的腿有些麻,她換了個姿勢,然后繼續(xù)道:“我才沒有想多。”
“不就是你讓我改稱呼,還不準隨意碰你嗎?”
“我叫你叫的舌頭都長繭子了,你渾身哪沒我被我碰過呀,這會到時知道讓我別碰你了?!?br/>
“別胡說?!?br/>
云楚見赫巡那臉色,便想著有什么好矯情的啊這個臭男人,本來就是該摟的都摟過了。
赫巡道:“不會砍你的頭的,孤也不是那般恩將仇報的人,”
赫巡本來以為他這樣說云楚應(yīng)該就滿意了,不生氣了,可云楚只是賭氣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將被子扯過來,蓋在自己的頭上,坐著縮成小小一團,道:“哦。”
赫巡已經(jīng)習(xí)慣了云楚在他旁邊開開心心,喋喋不休的樣子,這一下午的疏離有禮已經(jīng)讓他覺得非常不適,結(jié)果都言及此了,好像還是沒什么變化。
“你…還生氣?”
云楚瞥了赫巡一眼,心道算了,也不能對這個大少爺要求太高,她哼了一聲別開臉不再看他。
然后終于如赫巡所愿,小嘴不停張合跟赫巡念叨:“我哪里敢生殿下的氣呢?”
“我只是害怕自己才從一個火坑出來,就跳進了另一個火坑罷了。反正我從小就孤苦伶仃的,也沒有人關(guān)心我,我都習(xí)慣了,我只是救了你而已,你也不真的是我哥哥,我哪能真的要求你對我負責(zé)任呢?!?br/>
“你……”
赫巡還未說完便被云楚打斷,她道:“其實我就算是死了也沒有關(guān)系,又沒有人會替我難過,你要是想砍我的頭,那你動手好了嘛。只是我也沒有死過,有點害怕,你下手的時候記得動作快一點,不要讓我疼?!?br/>
“你這樣想的…是不是有點多了?”
云楚說著說著就眼淚汪汪,雙手搭在膝上看著赫巡。
這個女人怕不是水做的。
赫巡攥緊了拳頭,復(fù)又松開。
她不過是一個從小生活在鄉(xiāng)野邊陲的小姑娘,她能懂什么利益爭奪人心險惡?自己這樣帶她出來本就讓她沒有安全感了,今日又同他說了那樣重的話,是自己考慮欠佳。
反正屋里只有他她兩人,道個歉就權(quán)當(dāng)是哄人了。
便忍辱負重道:“……是孤錯了,你別再亂想了?!?br/>
此時的云楚還不知道讓當(dāng)朝太子放下身段來跟她道歉,哄她開心是一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僅僅只得意于自己又讓赫巡對她的底線往下降低了一些而已。
赫巡見云楚仍舊是一臉受傷,索性又走近了幾步坐在了床邊,道:
“孤今日其實只是想告訴你,宮內(nèi)兇險,想讓一個人無緣無故的消失實在太容易了,你這般與孤親近許是會遭到一些人的注意?!?br/>
“在京中被人注意可不是一件好事,萬一孤一時疏漏沒有護住你……”
赫巡的話倒是給云楚提了個醒,京城的人可不會都像云秋月一樣是個蠢貨,但不管如何,她現(xiàn)在連京城都沒去到,現(xiàn)在思慮這些也太早了。
云楚搖了搖頭,道:“沒關(guān)系的,我不會去惹別人的,我就老老實實待在你旁邊就好了?!?br/>
待在他旁邊才更容易出事。赫巡思及此,又道:“不如去到京城,你不必隨我回東宮,我將你安置好,你且安安穩(wěn)穩(wěn)的住著,這樣旁人也不會注意到你?!?br/>
那可不行,不進東宮她還怎么當(dāng)太子妃,當(dāng)不上太子妃那她進京可就沒有意義了,云楚聞言連忙抓住了赫巡的手臂。
“你去哪我就去哪!”
“當(dāng)真?”
云楚點了點頭,道:“你要是不讓我跟你一起,那我來這還有什么意思?!?br/>
赫巡也并未想太多,他只覺得是云楚是剛離家才如此,到時她在東宮住幾天,知曉宮中的無趣,便會主動請求離開。
云楚可不能讓赫巡總想著送他離開,便轉(zhuǎn)移話題道:“你看看你,你早這樣說不就好了,那你要是跟我道歉,我還能不原諒你呀?”
他晃了晃赫巡的手臂,道:“那我聽你的話,下回有旁人的話,我就收斂一些。”
赫巡點頭道:“可以。”
“那沒人的時候我就不必再顧忌那些對嗎?”
赫巡總覺得這樣的說法有幾分奇怪,仿佛他們倆的關(guān)系是多見不得人一般。
但眼下容不得他多想,很快就答應(yīng)了云楚。
云楚又開心起來,她還貼心的想要把自己的被子分給赫巡,卻被赫巡冷漠拒絕。
“三更半夜,你與孤共蓋同一被子成何體統(tǒng)。”
又是體統(tǒng),他翻窗進來的時候怎么沒想著體統(tǒng),再說了三更半夜不正是培養(yǎng)感情的好時機嗎。
反正他們遲早都是要睡同一個被窩的。
“隨便你蓋不蓋。”云楚反正也困了,她蓋著被子直愣愣的躺下,打了個哈欠道:“我要睡覺啦,你走的時候吹一下燈哦?!?br/>
*
趕路總是乏味無比的,但云楚似乎對什么都充滿了興趣,看見自己覺得好看的好玩的還非要拉著赫巡一起看,一路上都充滿熱情,對誰都是一副開開心心的模樣,使得這隊伍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對她有幾分好感。
她累的時候就靠著赫巡睡一會,醒了之后就會挑來帷??窜嚧巴?,碰見巍峨高山的時候,總是會興沖沖的指著外面,然后扭頭看赫巡:“阿巡哥哥你看!”
赫巡抬眼看她。
少女的長發(fā)披散,為了方便僅用紅色的發(fā)帶將兩邊的頭發(fā)編成了小辮,扭頭沖他笑時風(fēng)掠進馬車,吹起了她的長發(fā),唇紅齒白,發(fā)帶飄揚。
云楚繼續(xù)問:“是不是很好看!”
赫巡看著她的臉,嗓音很低,嗯了一聲。
云楚不滿意,道:“又敷衍我?!?br/>
赫巡沒有回答,但他在想,這是他最不敷衍的一次。
近兩個月的時間就在這樣的朝夕相處中須臾而過,明明是在舟車勞頓的路上,可奇怪的事,云楚反倒比之前還要胖了一些。
之前在云府時,府中人對她在吃喝方面并不是特別苛刻,只是云秋月討厭她,所以總是過來找茬,以至于送來云楚這的飯菜總是會發(fā)現(xiàn)奇奇怪怪的東西。
所以她總是吃幾口就不吃了。
但這一路,她不必再擔(dān)心這個問題,吃得好睡得也好,看著竟還比之前漂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