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不知恥！”窗外傳來一聲咒罵。
????芳姨娘大驚，猛地撲到小姐身上生怕她亂來。腦袋直晃，拳拳愛護之心顯露無遺。
????“好一個跟人私奔的官家小姐，也不怕辱沒了你爹的顏面，讓他死了都不得清靜，還搞得別人家雞飛狗跳！我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攤上你這么個丟人顯眼的混帳表親。現(xiàn)在好了，摔斷了腿，奔不了了吧。柯楚楚，我告訴你，人賤自有天來收！像你這種人，就應(yīng)該活活摔死省事。”
????屋外的姑娘罵得好不暢快，“柯楚楚”眉毛一彎：這名字很好，名中有五木①，跟我相合，以后我就是柯楚楚了。
????咒罵聲消失，轉(zhuǎn)為低聲私語，沒一會兒，零亂的腳步聲走遠，罵人的姑娘像是被人拖走了，院外又恢復(fù)寧靜。
????“人賤自有天來收？”柯楚楚搖頭：“愿望很好。”
????“小姐，您現(xiàn)在罵吧，消消火。都怪姨娘無能，若是姨娘能把日子過下去，也不會讓您在倪家受這份窩囊氣。”
????“不，我不罵。因為，她罵得對！”
????柯楚楚摸著右腿，膝蓋以下沒有知覺，只有關(guān)節(jié)處傳來鉆心疼痛。這里的骨頭被人敲裂了，是人為的還是自己摔的，她是能輕易分辨的。邱家把人扔下鳳鳴崖不算，還要防著其爬上來。非要廢了姑娘的右腿，下手真狠。頭腦清楚了，原身的記憶也涌進來，柯楚楚忍不住為她難過。
????記憶中，真正的柯楚楚在死前那一刻還在想著邱少爺，認定他是正人君子，牢牢記得信中那句話：邱家不認婚書，我認。
????認什么，認尸？
????芳姨娘說她要躺半年，實際情況可能要躺一輩子。不知這個世上有無圣手羅那樣的接骨神醫(yī)存在，如果沒有，重活一世的她也知足了。
????并非芳姨娘騙她，而是有人好心騙了芳姨娘。
????柯楚楚抬眼打量芳姨娘：雙十好年華，上額寬平，下顎圓短，良善之輩。但是心機城府，智慧剛勁，俱無。倒是真心待小姐，忠貞不二。
????見仆知主，那小姐也愚。同意跟自己的未婚夫離家出逃，結(jié)果卻被安了個私奔的名頭……不是蠢是什么？在鳳鳴山上歡歡喜喜等情郎，等來的卻是，人家除掉“她”這個死纏爛打妄想進門的“禍害”。
????男人的話怎能全信？
????芳姨娘起身抹了把淚：“小姐，您今日聽了我的勸，姨娘好高興。日后您若有氣就沖姨娘撒，若是不能，姨娘代您去撒，您是讀書人家的小姐，沒得失了身份。”
????見小姐笑著頭點，芳姨娘油然而生一種偉大的責(zé)任感，從未如此滿足過。
????過了幾日，柯楚楚很快適應(yīng)了這個身份。
????“姨娘。”柯楚楚省了那個芳字：“你是母親走之前抬上來的？”
????“小姐，您少發(fā)些火吧，看看您這記性真是一天比一天差，火氣傷肝，肝傷損智。太太對自己的病心中有數(shù)，在一年前就早早的抬了我作姨娘，防的就是以后她走了您被后娘教壞。太太說我們楚楚單純，容易受人哄騙。她...”芳姨娘忍住淚：“她千叮萬囑，為您作了妥善安排，卻沒成想老爺被那殺千刀的賊人......”
????這就是母亡父死，成孤女了，所以只能來投奔唯一的親眷二姑奶奶。這幾天柯楚楚就在想如今的處境，因為原身的記憶中并不覺得來倪家是投奔。“她”認為住進來是看得起人家，然而倪家對她也確實是處處忍讓，除了那脾氣火爆的表妹倪光秀。
????柯楚楚想到柯家子嗣不昌，唯今只有二姑姑還好好活著。本能地伸出手指想來算一卦。用什么卜算？她之前用慣的工具，早無蹤跡......
????“小姐，您餓不餓？”
????芳姨娘這聲關(guān)心再次把柯楚楚從回憶里拽出來，她搖頭：“不餓，姨娘，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窗戶太小，看不見外面的太陽。
????“申時。呀，都申時了，您真不餓？”
????柯楚楚仍是搖頭，芳姨娘沒說錯，原身的腦子真的不好使，時辰拿到后，竟一時心算不出來。她悄悄把左手放在被下，走起了小六壬。小六壬又名諸葛亮馬前課，一般用來測算行軍布陣之吉兇，此刻算柯氏一族子孫凋零的原由看似不符，但是她自有一套推演方法。
????大安、留連、續(xù)喜、空亡……是空亡！她抬頭，面對的是空蕩蕩的閨房。芳姨娘以為她睡著，已悄悄退了出去。
????“空亡啊，小六壬中最兇之卦。災(zāi)中加災(zāi)，厄中增厄的顯示。我問的是子嗣，就是性命，那么...柯楚楚已死，就該輪到二姑奶奶了。”柯楚楚剛剛著實意外，抬起了上身不自知，腿傷逼得她緩緩躺下。
????隔了許久，又嘆道：“到底是做了什么惡事，才得來如此天罰？”
????門外又傳來倪光秀聲音：“哥哥，你聽，她做夢都在詛咒我們倪家。”
????“小妹，你怎能跟別人一樣，學(xué)得聽風(fēng)即是雨。”讀書人就是不一樣，罵人也這么文雅。這個別人，當然是暗指柯楚楚。
????“哥哥！她說我們要受天罰，心腸好歹毒，該罰的是她這個官家跋扈女才對。”
????男人的聲音倒是好聽，是柯楚楚的表哥倪光譽。在奉州書院進學(xué)，一旬才回來一天，二人之間沒有多余交集，換身不常穿的衣裳，柯楚楚或許都認不出，倒是與他的兩個妹妹相處時日頗多。商戶家的小姐，原身一向是看不上的，瞧這關(guān)系處的，堪比仇人了。
????柯楚楚翻了個身，不打算理會兩個不速之客，她要聽芳姨娘的，學(xué)會忍。不忍，怎么想法治腿。
????但外面就是不順她意。倪光譽繼續(xù)教導(dǎo)妹妹，說柯表妹現(xiàn)在也不是官家小姐，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外人若是聽見她這般稱呼，會道她有諷刺之意。倪光秀跺腳反駁：官家小姐明明是柯楚楚自己成天掛在嘴邊的，怎么成了她諷刺……
????兄妹倆啰哩啰嗦說了半天廢話，最后妹妹替兄長拿了一個小木盒子進來，重重摔在柯楚楚身上。幸好這妹妹只是嘴巴毒，并未朝著她的傷腿砸。
????柯楚楚待人走遠后，撿過來一看，里面是支玉湖筆，構(gòu)造很是討巧，想必費了些心思才能買到。
????他們口中的跋扈女配得此筆？想必是有求于她吧。沒料一個孤女，竟還利用價值。兄妹倆的態(tài)度真是……
????柯楚楚懶懶地合上眼睛，沒多會兒，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這一覺就睡到次日清晨，芳姨娘顧不得怕吵醒她，使勁搖：“小姐小姐，二姑奶奶說要去找邱家討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