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diào)查組抵達(dá)執(zhí)行局時,林家家主已經(jīng)在局長辦公室里沏好茶,坐在梨花木的沙發(fā)上,等候多時。
林世文透過全景的玻璃墻,眺望不遠(yuǎn)處波光粼粼、楊柳依依的湖景。
林世文毫無預(yù)兆地笑起來,笑得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已經(jīng)六十歲的他,差不多也到了退休的時候,無奈家族里總是沒幾個出彩的,這大概是所有陰陽家的通病吧!血統(tǒng)這種東西,就像一杯糖水,加的白開水越多,糖水的濃度自然越低。陰陽家的血脈隨著時間的推移,只能慢慢地一點點被侵蝕。
林家,說不定就是下一個陳家呢。
人類和妖怪間爭斗了幾千年,林世文已經(jīng)能感覺到,兩者間的平衡正在逐步崩潰,鏡塔被襲就足以說明問題的嚴(yán)重性。
他任家主的時間很短,十五年。
上一任家主在臨死前,告訴了他一個秘密,一個世世代代只能每一任家主口傳的秘密,那就是鏡塔里一直“假放”著一個黑沙一直想得到的東西——封印驚世魔物的一半璇璣。
頭發(fā)花白的林世文靠在沙發(fā)背上,閉目養(yǎng)神,沒有百里常風(fēng)的矍鑠和神采奕奕,他更像一個普通的老人,每一道刻在臉上的皺紋都顯示出他的疲憊和衰老,身上的毛呢西裝一塵不染,左胸前的口袋里插了一支白玫瑰,芳香馥郁。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無禮的客人沒有敲門,一把拉開了門。
林世文看見自己的助理面露難堪地攔著硬闖進來的年輕客人,微微一笑,優(yōu)雅地將身子一傾,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調(diào)查組中唯一的女人向他頷首以表敬意,恭敬地坐在了旁邊的沙發(fā)上,另外兩個男人則毫不客氣,為首那個長得非常好看卻面露兇相地剛一坐下便直戳了當(dāng)?shù)貑柶饋恚骸袄追逅镏暗降追帕耸裁???br/> 百里沉瑛白了謝少卿一眼,她沒想到他的腸子真有這么直。
來之前他們討論許久,能攻破鏡塔的絕非等閑之輩,如果沒有林家人的協(xié)助,怕是找一輩子也毫無頭緒。這才一大早就趕來調(diào)查局。
百里沉瑛對始作俑者毫無興趣,她只想快點找到百里棽,帶她離開這個充滿陰謀的險境。
就在從鏡塔出來后她立刻就給百里常風(fēng)打了個電話,不出意料,爺爺證實了她的猜想——所有那些不詳?shù)念A(yù)感都是正確的,把結(jié)界鬧了個天翻地覆的確是扶光本妖了。
百里常風(fēng)還讓她在調(diào)查組中扮演攪屎棍的角色,千萬不能讓謝少卿衛(wèi)家濤二人找出扶光來,畢竟扶光名義上也是百里家的守護神。
“原諒我,這個不能說。這是我們世代守護秘密。”林世文一直保持著不卑不亢的微笑,既和藹,又無時無刻不在展示著長者的威嚴(yán)。
“這樣我們無法找到敵人?!敝x少卿的臉更黑了,他不是什么尊老愛幼思想道德高尚的三好學(xué)生。
“我只能告訴你們他們會去哪?!痹诹质牢拿媲埃x少卿的戾氣沒有絲毫威懾力,“一直假傳放在雷峰塔里的東西其實很久以前就送走了,杭州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實在算不上安全?!?br/> “……那你們還一直駐守鏡塔!”衛(wèi)家濤不可思議地叫起來。
他真正想說的是:“既然是假放又何必搞出這么大陣仗?!钡紤]到談話對象正是“犧牲備選人”中的林家家主,才沒好意思說出口。
“水中鏡”年復(fù)一年的加固使林家成為家主壽命最短的家族,像林世文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算是長壽的了。
“死了很多人,是嗎?”林世文風(fēng)輕云淡地說,“既然是以整個家族的名譽作為擔(dān)保,這點犧牲又算什么?!?br/> “可是,毫無意義?!敝x少卿斷定道。
林世文用一種“年輕人你還太嫩很多事你不明白”的眼神看著謝少卿,說:“很多時候在你看來毫無意義的往往發(fā)揮著巨大作用。至少鏡塔的假象,讓真正存放秘密的地方?jīng)]有遭到襲擊,近千年來一直都是安全的?!?br/> “那么那東西現(xiàn)在在哪?”百里沉瑛問道。
“塔克拉瑪干?!?br/> 林世文說出這個地名時,百里沉瑛甚至能從音韻中感受到黃沙撲鼻的干刺感。那個曾經(jīng)被放在雷峰塔里的秘密居然輾轉(zhuǎn)到了荒無人煙的塔里木盆地中央。
“去那找古月族的人。我能告訴你們的就這么些?!绷质牢牡沽艘槐?,放在嘴邊,茶水順流而下——這表明他真的沒什么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