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沒有吭聲,倒是他對面那個秀氣的女人聽了唱歌漢子的招呼,立刻轉(zhuǎn)頭朝那人說話:“阿泰,你們也少喝一點的,六根他是不能再喝了?!?br/> 桌邊一個老婆婆聽了,笑嘻嘻地說:“哎呀,阿英心疼六根了?!?br/> 秀氣的阿英轉(zhuǎn)身給老婆婆舀了一勺湯,嗔道:“阿婆,我是怕他們喝醉了搭不了今晚的船嘛,快飲些湯堵堵你的嘴?!?br/> 屋里的人一時都笑了起來。那個阿泰笑著回答:“阿英放心,今晚船過不來了,我們明天再走,一會兒你就可以回去和六根放心地親熱了?!?br/> 大家笑得更大聲了。阿英臉上一紅,啐了一口,還嘴不落下風(fēng),“阿彌陀佛,還好今晚不走,阿珍也舍不得阿泰你,你們兩個一會兒也有的是時間。”
屋里的人都聽得哈哈大笑,阿泰笑著搖頭不語。另一邊的阿珍聽了,很不好意思,“呀”地一聲跳起來,伸手直咯吱阿英。她不比阿英潑辣,一張秀臉紅得不得了,看都不敢看那邊的阿泰一眼,只埋頭朝阿英腋下招呼,兩個女人就此嘻嘻哈哈地鬧成了一團(tuán)。
屋里更加熱鬧起來。墻邊的李根這時已經(jīng)在腦海里接收完這個世界的信息,慢慢地從墻邊的藤椅上起身。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二十日晚,廣東馬嶺坦坑鄉(xiāng)上石村,在家種地的農(nóng)村小伙六根,帶著老婆阿英和四歲的兒子滿崽,到同村好友阿泰的家里做客吃飯。桌上吃飯的人中,除了六根和阿泰兩家,還有同村的波仔、八斤兩家人。
這是一餐送別飯,阿泰就要帶著波仔、六根、八斤三人去香江發(fā)大財了。
李根在這個時空里成了六根。六根也是個退伍兵,還打過一九七九年那場反擊戰(zhàn),現(xiàn)在倒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nóng)民,還有了老婆孩子……沒想到突然就有了老婆孩子,李根心里沒有準(zhǔn)備,一時有些失措。
站起身來先用衣襟胡亂地抹把臉,面前小孩的嘴巴里食物塞得滿滿的,手上舉著雞翅膀正呆呆地看著自己。
……這就是自己的“兒子”——滿崽?李根看看小孩那大包子似地、困難蠕動的油嘴,蹲下來一伸手,把小孩腮幫里鼓鼓囊囊的東西全掏了個干凈。
滿崽辛辛苦苦包在嘴里的肉一下都沒了,心疼地一咧嘴,就要放聲大哭。李根一抬手,把他手里的雞翅膀往嘴里一送,滿崽的嘴立刻被堵個嚴(yán)實,小孩咂摸咂摸滋味,又開心得小眼睛都彎了。
“六根,過來,阿泰有話說。”精廋的八斤在那邊桌上招呼。
李根摸摸滿崽的小腦袋,朝桌上喝酒的阿泰、波仔、八斤走去。中間他又看了一眼對面自己的“老婆”阿英——那個長相秀氣、吃相兇猛的女人。
阿英和阿泰的老婆阿珍剛剛鬧完,眼睛正瞟向李根,見李根又在看她,嘴角一笑,又翻了一個白眼,轉(zhuǎn)頭招呼自己的兒子:“滿崽,到媽媽這里來吃肉?!?br/> 李根走到阿泰他們中間,阿泰朝外面稍稍歪了歪頭示意,旁邊的波仔立刻打開屋門,外面黑黢黢的,吹來一陣?yán)滹L(fēng)。四個人都離開桌子,走到了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