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惕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很難被動搖的人。
直到安無咎坐在他面前,用一副企圖拯救他的表情,要求自己為他活下來。
沈惕不清楚安無咎此舉究竟是出于善良,還是出于泛濫的同理心。他有些后悔在他面前表現(xiàn)出想離開這個世界的念頭。
如果不那樣做,或許他現(xiàn)在就可以明白安無咎的心了。
“安無咎,你真是個大善人啊?!?br/>
沈惕伸出兩只手,扯了扯安無咎的臉頰,很明顯視圖用嬉笑的語氣跳過這個話題。
“別弄我?!钡矡o咎沒有給他跳過的機(jī)會,而且是堅定堅決地握住沈惕的兩只手腕,拿下來。
“正面回答。”
他好不容易說出這樣的話,不能讓沈惕就這么跑掉。
這雙深黑瞳孔看起來毫不迷惘,沒有任何的閃躲。
沈惕只好認(rèn)輸,笑了笑,“好。”
“我努努力?!?br/>
哪怕再無意義的人生,應(yīng)該都存在某些關(guān)鍵的節(jié)點(diǎn),就像一本無聊透頂?shù)臅?也總有三兩注腳。
沈惕想,遇到安無咎的那個瞬間,大概可以做一個小小的標(biāo)注。
注腳釋義就寫:趕快學(xué)會和他分別。
“你光答應(yīng)是不行的?!卑矡o咎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你這個人說的話毫無信用?!?br/>
“那怎么辦?”沈惕懶洋洋盤腿坐著,一只手托著腮,“給你打個欠條?把我這條小命押上?”
安無咎覺得這個提議不錯,“好啊?!?br/>
說完他就打開一份電子便簽,一臉認(rèn)真,“寫上。”
沈惕只好照做了,他想了想,寫下一段話。
[本人承諾在安無咎的要求下保證努力通關(guān),不自找死路,如有違反……]
“違反了怎么辦?人都沒了?!鄙蛱杼ь^望向安無咎,綠眼睛很迷茫。
對啊。
安無咎緩慢眨了眨眼。
沈惕自己想到一個,“那就死后被神懲罰,一直循環(huán)生前的痛苦吧。”
“這太重了?!卑矡o咎說。
“反正我不信神?!鄙蛱璐蟠蠓椒秸f出自己的作弊心態(tài)。
欠條已然寫好,他還在下面簽下自己的名字,“我只信我自己?!?br/>
結(jié)束了欠條的撰寫,沈惕朝安無咎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拉個鉤吧小天使?!?br/>
安無咎盯著他的小指,不由自主就伸出自己的,勾了上去。
其實這一點(diǎn)用也沒有,比毒誓還不如。
但指節(jié)交纏的瞬間,他的心不可否認(rèn)地動了。
電子便簽收回,安無咎看著上面的字跡,竟然覺得和自己的有些相似。
“你為什么叫沈惕?”安無咎說著,自己在他的名字旁邊,用指尖寫了一遍他的名字。
果然筆鋒有點(diǎn)像。
安無咎又補(bǔ)充,“你長得不太像中國人?!?br/>
要說東方的氣質(zhì)和神韻,沈惕是有的,只只是他的眼睛和骨相看起來又不像。
“給我起名的人喜歡惕這個字。”沈惕說得很簡單,因為時間久遠(yuǎn),他也只記得個大概。
安無咎沒有追問是誰取名,只盯著便簽,“我也喜歡?!?br/>
他腦子里忽然出現(xiàn)一些之前沒有過的畫面,似乎是一些被丟失的記憶。
第一次,安無咎看到了早已印象迷糊的父親,盡管他的臉還是不清晰的,可他就在年幼的自己身邊,握著他的手,用一支陳舊的鋼筆,教他寫下一個惕字。
[無論什么時候,都要記住,要保持警惕。
人不可能永遠(yuǎn)不犯錯,只有心懷戒懼,才能化險為夷。]
這是父親對他的提點(diǎn)與教誨。
安無咎皺起眉,他不知道這份記憶的真假,如果是真的,他和沈惕未免有太多共同點(diǎn)。
正想著,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你不是餓了?我點(diǎn)了吃的?!鄙蛱杵鹕黹_門,之前的那位前臺給他們端來餐盤,還特意往里瞅了一眼,見安無咎已經(jīng)換上了睡袍,而沈惕還整整齊齊一身,調(diào)笑道,“帥哥,效率不行啊?!?br/>
沈惕懶懶靠在門框上,接過吃的笑了笑,“體力活,得先吃點(diǎn)兒攢攢力氣?!?br/>
說完他關(guān)了門,上好鎖,將吃的拿給安無咎,“你洗澡的時候我點(diǎn)的,也不知道你愛吃什么,湊合吃吧?!?br/>
安無咎看到米飯和湯,很滿意,“我很愛吃這些?!?br/>
沈惕覺得安無咎的善良很多時候不止是他的軟肋,更是他的某種武器。
尤其對他這樣的人,簡直無往不利。
他們在游戲里省略了進(jìn)食的過程,最多啃點(diǎn)面包,回到現(xiàn)實能吃上熱騰騰的飯,竟然有種隔世之感。
安無咎吃得很慢很安靜,他在觀察。沈惕似乎是不太喜歡吃東西的,他只愛吃糖,而且很嗜甜,不知道是怎么長到這么高的。安無咎沒有勸他吃飯,只是想著離開的時候在附近買包糖。
草草吃了點(diǎn),他便躺下了,手腕的傷沒有好全,偶爾隱隱作痛。
等到沈惕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安無咎已經(jīng)睡著了,他弓著背蜷縮身子,是很沒有安全感的姿勢,受傷的右手放在胸前,像個孩子。
“說冷又不好好蓋被子?!鄙蛱璋巡令^發(fā)的毛巾扔在床頭柜上,彎下腰把被子拉過來,替他蓋上,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害怕吵醒安無咎,可他忘了這張床的床墊是用水填滿的,無論他多么謹(jǐn)慎,躺下來的一瞬間,水的平衡就打破了。
沈惕的位置下陷,所以一旁的安無咎便直接滾到他的身邊,緊緊地挨上他的胸膛。
兩人面對面?zhèn)人?,在這個水床的慫恿下莫名其妙變成擁抱的姿勢。
但安無咎沒有醒,他太累了,所以沈惕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姿勢僵硬地側(cè)臥。
他可以清楚地聞到安無咎頭發(fā)上殘留的洗發(fā)水香氣,明明是很劣質(zhì)的水果香精,但在他的身上就變得好聞很多。
安無咎熟睡時會下意識地蜷縮,像只受傷的小動物,而不是那個企圖弄清一切保護(hù)所有人的可靠青年,他本能地靠近暖源,所以幾乎是把自己埋進(jìn)了沈惕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