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駛中的汽車內(nèi)部安靜下來,秦理整理完剛才交代的工作,看向坐在身邊的程沐筠。
程沐筠似乎睡著了,閉眼靠坐,呼吸清淺,鼻梁上的眼鏡沒有取下。戴著眼鏡的程沐筠是完美的程助理,兩人約定這么多年,他從未在戴眼鏡的時候露出任何私人情緒。
秦理覺得,剛才程沐筠有些不對勁,似乎吃醋了,難道是因為宋景辰的出現(xiàn)?
他對于他人的情緒并不敏感,此前同意程沐筠一起過去時并未想太多。朋友聚會,帶助理過去并沒什么不妥,程沐筠卻并非是助理那么簡單。
秦理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程沐筠還是他的情人。
從助理角度看來,一切都符合邏輯;從情人角度來看,卻不正常。
程沐筠和秦理的朋友圈子切割得很清楚,即便是兩人的親密關(guān)系持續(xù)了整整七年。他忽然提出要參加小圈子的聚會,是不是察覺到什么?
秦理皺眉,有些焦躁,越焦躁心里念頭越多,許多平日里不會想的事情一一浮現(xiàn)。
他盯著程沐筠即便閉眼依舊緊繃的表情,拉得平直的嘴角,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程沐筠似乎很久沒對他笑過,不是公事場合上禮貌的笑容,而是真心實意的,初見之時眼中綴滿星辰的笑。
究竟多久沒見過了?秦理越想越覺得心驚,又奇怪自己居然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難道是因為他對程沐筠不上心不在意,才沒發(fā)現(xiàn)這顯而易見的改變?
“小理,你怎么了?”
溫和的聲音響起。
秦理下意識想把心里的疑問說出,忽然反應(yīng)過來開口的是宋景辰,不是程沐筠,到嘴邊的話改成了簡單的兩個字。
“沒事。”
“你看,那條路進(jìn)去,是不是我們的初中?”宋景辰語帶雀躍,“這邊變化太大了,我剛才都沒認(rèn)出來。”
秦理順著宋景辰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陷入年少時美好的回憶中。他低聲笑了笑,說:“是啊,你不說,我也沒認(rèn)出來……”
不多時,俞少寧也參與進(jìn)來,只有程沐筠,全程閉目假寐,仿佛不存在。
酒店位置在市郊湖邊,毗鄰高爾夫球場,可吃飯可娛樂,是秦理他們小圈子常來的聚會場所。
俞少寧走在最前面,一把推開門,里面熱烈的聲音傳出。
“你們終于來了!餓死了,我吩咐上菜了!”
“景辰!這么多年不見,你還是這個樣子,哈哈哈,不像我,老了老了。”
“秦理,大忙人啊,還是景辰面子大,一回來你就出現(xiàn)了。”
程沐筠最后一個進(jìn)去,他出現(xiàn)的時候,熱烈的氣氛莫名冷凝下來。
幾秒過后,才有人說了句:“程沐筠?”
又有人小聲問:“他怎么來了?”
氣氛詭異,尷尬無比。
唯二沒覺得不對勁的是程沐筠和秦理。秦理情商不高,自然不會覺得突然的沉默有什么不對勁。程沐筠則是不在意,他的目的只是過來打卡走劇情,其他人的態(tài)度不重要。
“秦理,坐那邊。”
俞少寧恰到好處地開口,指指中間留出來的位置。秦理才走過去,坐下的時候,習(xí)慣性地看了眼程沐筠。
程沐筠理解對方的意思,正要動作,卻聽俞少寧說:“景辰,你坐那邊。”
他停下來,也沒說話,對上俞少寧挑釁的眼神。
四人落座,程沐筠和秦理中間,隔了兩個人。即便如此,一桌人還是面面相覷,目光都在剛來的幾人身上游移。
程沐筠不吭聲,也不在意這些人的態(tài)度。只要他無所謂,尷尬的就是別人。
“程助理跟過來是工作原因。”俞少寧解釋一句,把眾人注意力引開。
氣氛很快再度熱烈起來,多個不速之客,不重要也不影響什么。他們都是廠區(qū)大院一起長大的,自然而然便聊起了從前的趣事。
從一起玩泥巴的幼年時期,再到拿著鞭炮炸下水道的童年時期,氣氛愈發(fā)融洽。
程沐筠如同局外人般,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安靜地吃菜,不著痕跡地觀察著俞少寧,揣摩此人的心態(tài)。
俞少寧手中的照片,是個定時炸一彈,遲早要炸。不過現(xiàn)在不是好時候,在秦理和宋景辰關(guān)系尚未漸入佳境之前,不能炸。
處理不好,全盤皆輸。
房間內(nèi)爆出一陣笑聲,讓程沐筠回過神來。此時已經(jīng)是酒至酣處,菜吃得差不多,眾人的情緒也處于高昂激烈之時。
話題的重點,在秦理身上。
“你別說,當(dāng)時秦理哪像現(xiàn)在這么人模狗樣的,上房揭瓦的事那件不是他帶著我們干的。”
“就是,沒想到現(xiàn)在能修煉成這個模樣,一表人才風(fēng)度翩翩的,不知道的人以為是什么大富大貴的家庭培養(yǎng)出來的。”
秦理并不介意被朋友揭短,反而是笑得如同多年以前。所有人都在笑,都覺得很快活,除了程沐筠。
他看著秦理。
秦理很少笑,無論在哪都如同雪山之巔終年不化的那捧雪,清冷矜貴。此時卻是笑出淡淡的紋路,看上去沾染不少紅塵之氣。
程沐筠垂下手,左邊的手指微微有些抖。
系統(tǒng)忽然出聲,“警告警告,情緒波動過大,建議你馬上控制。”
“你們還有這功能?監(jiān)測情緒變動?”程沐筠用力捏了下左手小指,覺得系統(tǒng)出現(xiàn)得恰到好處,幫他轉(zhuǎn)移注意力,免得壞事。
系統(tǒng)問:“那是,我可是新一代ai,還有不少你不知道的驚喜哦。對了,你為什么這么生氣?真吃醋了?”
程沐筠:“如果能吃醋,倒不是壞事,困了我這么久的情劫也就能破了。”
系統(tǒng):“得,一聽就知道你還是沒有心。那你為什么生氣?”
“就是覺得秦理這毀形象的笑,恨不順眼。”他取下眼鏡,捏了捏眉心,把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勉強壓抑下去。
程沐筠很討厭看到秦理這副接地氣的樣子,他用了數(shù)年時間,不動聲色地把秦理影響成為如今的模樣。即便是兩人獨處時,秦理也是高冷模樣,旁人以為這是他不在意程沐筠的表現(xiàn)。
卻不知道,程沐筠樂在其中。
程沐筠覺得,自己距離正常人果然還是有些距離。起碼正常人在這個時候,想的應(yīng)該不是秦理崩人設(shè)的問題。
他立刻虛心向系統(tǒng)求教:“系統(tǒng),眼前這一出戲到底是為什么?對于渡情劫有什么幫助?”
系統(tǒng):“正常人在這個劇情里,會被刺激到,會自卑會患得患失,這些都是愛情中會有的正常情緒。”
“自卑?患得患失?”
程沐筠想不明白,他眉頭微皺,認(rèn)真盯著秦理,試圖找出陷入情感旋渦的忐忑感。如果能在修復(fù)世界劇情的同時,順便渡劫,那是一箭雙雕。這不是爭風(fēng)吃醋,而是一場修行。
他開始反復(fù)催眠自己,試圖找到所謂的正常人會有的醋意。
坐在一旁的俞少寧自然捕捉到程沐筠的視線,不免自鳴得意,剛才,他有意說起童年糗事。
這些年來,秦理變得愈發(fā)有氣勢,幾乎已經(jīng)看不出當(dāng)年的樣子,高冷矜貴,少言寡語,甚至連笑容都罕見。
他看了一眼笑得有些當(dāng)年影子的秦理,又看了一眼旁邊一臉失落的程沐筠。果然,秦理只在宋景辰面前,才會流露出最真實的一面。
他見過秦理和程沐筠在家中相處的樣子,和在外面沒什么區(qū)別,冷淡少言。程沐筠從未走進(jìn)秦理的心中,也不是那個能讓秦理特殊以待的人。俞少寧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