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過二刻,晴了好幾日的水清鎮(zhèn)突然下起瓢潑大雨,令狐蓁蓁不眠不休趕了整整兩天的路,到鎮(zhèn)上還未來得及喘口氣,便被淋得渾身濕透。
避雨符竟然在這種時候失效,更倒霉的是身上其他符紙也都被大雨淋糊了,再不能用。這種天氣沒了避雨避寒符,她覺得自己跟雞蛋一樣脆,冷風直接扎進骨頭里,凍得一路走一路抖。
得趕緊買樹皮紙把符畫好,她四處張望尋找店鋪。
二師姐說過,妖商在大荒壟斷了許多貨物,其中就包括樹皮紙,想買只能找老板是妖的店鋪。也因此,大荒這里形成一股奇怪的風氣,城鎮(zhèn)里做妖商的個個爭著現(xiàn)妖相,生怕旁人看不出自己是妖。
可她在大雨里找了許久,街上的店鋪卻幾乎都沒開門,一片蕭條,偶爾有幾家營業(yè),老板們個個愁云慘淡,也都不是妖商,甚至連坐騎租賃的店鋪也沒有。
什么情況?令狐蓁蓁頭一回來南之荒,一時摸不著頭腦。
師父不是說水清鎮(zhèn)是南之荒西邊最繁華的鎮(zhèn)子嗎?因為離著成天下雨的云雨山近,湖泊河流貫穿城鎮(zhèn),還有非常著名的溫泉浴池,往年都是游人如織。
她可完全沒看出“游人如織”在哪兒。
拐了個彎,繞過道旁的常青樹,忽聞一陣面湯濃香??辛税雮€月的干餅,這味道簡直是致命誘惑,令狐蓁蓁兩腳不受控制地順著香味走,很快便見街角處有一家面鋪,客人出乎意料地多,老板夫婦忙得熱火朝天,見著她還是熱心招呼:“這么冷的雨天,姑娘怎么連把傘都沒帶!快進來吃碗熱湯面暖暖身子!”
那就來一碗,她兩眼放光地進了面鋪,問道:“鎮(zhèn)上怎么沒有妖商開的店鋪?”
老板夫婦忙得來不及說話,倒是一旁的客人笑道:“早就沒了,姑娘怕是許久不曾來南之荒吧?妖商可沒什么故土心思,人家這邊做不到生意,自然就往能做生意的地方去?!?br/> 做不到生意?令狐蓁蓁沒太明白,但湯面已做好,面是醬油湯底,上面撒了一把綠油油的蔥花,濃香異常,淺嘗一口,滋味十分鮮美,她立即便把疑問丟在了腦后。
面鋪里客人太多,根本沒位置坐,她端碗站在屋檐下,細細去吹熱氣,剛挑起一筷子面,卻聽頭頂傳來一陣妖獸嘶吼,緊跟著二師姐巫燕君的聲音急急響起:“天可憐見!蓁蓁!我總算找著你!”
今天的意外還真不少,二師姐怎么突然來了?
令狐蓁蓁探頭一看,便見巫燕君騎著一頭黑虎坐騎落在面鋪前,不曉得有什么天大急事,下來的時候險些摔個狗吃屎,踉蹌著一把抓住她胳膊。
“我算著日子你應當下了云雨山!這兩天一直在周圍找你!”巫燕君說話又急又快,拽著她一陣風似的繞去僻靜處,又急道:“怎樣?可有受傷?”
傷是沒受,氣倒是受了不少。
巫燕君情急時說話不帶停的,根本不容別人插嘴,沒等令狐蓁蓁開口,她便是滔滔不絕:“你說走就走!走了后師父才想起,南之荒這邊應是租不到坐騎,再想尋你,都找不到你人了!那果實沒幾天就能爛光,你就眼睜睜看著它們爛掉?你不心疼我都替你肉疼!不過我看你這模樣,應是沒取到吧?沒關系,人沒事就好,走,我們趕緊回去,家里出事……”
趁她一口氣不停說,令狐蓁蓁在濕淋淋的袖袋里一頓翻找,終于掏出個白紙包,里面正是六顆瑩潤潔白仍帶雨水的欒木果實。
巫燕君的滔滔不絕一下就斷開了。
她眼怔怔看著欒木果實,聲線是迷惘的:“是、是真的果實?”
還有假的不成。令狐蓁蓁吃了口面:“你摸一下?!?br/> 巫燕君伸出手極輕極小心地用指尖碰了碰,果然是真的!驚喜來得太突然,她簡直如墜夢境,半晌說不出話。
雖曉得這位小師妹身手靈活,能把野妖們制得服服帖帖,可妖君符傀不一樣,修士都未必對付得了。她擅自走了之后,自己和師父日夜擔心,就怕她遇事,萬沒想到,她真能取來果實。
巫燕君眼中忽然滿是淚水:“……這下大師姐有救了。”
“大師姐?”這次輪到令狐蓁蓁迷惘。
是師父想要欒木果實當材料畫神氣符,手藝人時常滿大荒搜尋材料,神氣符是最好的自保手段。奈何這些年南之荒的湯圓妖君不知發(fā)什么瘋,把地界里稍微像樣的東西都貼了符紙歸為己有,其中就有云雨山那株欒木。師門里都是普通人,哪有手段采摘,師父又一向厭惡修士,這事兒就成了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