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眼見那幾位都走進屋里來了,玉姝卻還只管坐在座位上漫搖紈扇并無起身相迎的意思,知道自家姑娘已看穿這些堂姐妹,內心也十分贊同疏遠她們,但畢竟是一家子姐妹,同住一府,明面上那層關系總還須維持著,免教人留話柄,便輕聲提醒:
“姑娘,怎么說她們都是姐姐,且杜表姑娘還是長輩,咱們不要失了禮節(jié)。”
玉姝:“……”
心里就是太厭憎這些人了,恨不得當場撕咬她們一頓,竟差點忘記自己如今才十三歲,是個“柔婉嫻靜、溫順良善”的軟弱性子。
那么好拿捏的一個人,突然變要強厲害起來,好像是有些奇怪,那就先正常點與她們接觸吧,再一步一步改變。
玉姝從椅上站起身,卻不待她開口說話,孟敏姝已趨前兩步,抬著下巴不屑地睨視她,嘲諷笑道:“聽說你好了,我們姐妹幾人專程過來探望,四妹妹不說迎一迎,竟還擺出這副臉色,怎么,這就是三太太教你的好教養(yǎng)?”
孟慧姝跟著道:“就是,若不歡迎早說嘛,咱們也不必來!”
孟靜姝倒是沒枉費她名字里的“靜”字,只抿嘴兒微笑著,安安靜靜站在孟敏姝身后,看上去像個溫婉無害的純良女子。
但那只是表象,真實的孟靜姝足夠冷血,她是大房庶女,比孟敏姝僅小半歲,自小兒就懂得給嫡母嫡姐溜須拍馬屁,以求不被欺壓打罵,她不敢主動冒犯嫡女身份的玉姝,但只要是嫡母嫡姐的授意,孟靜姝便一定照辦,并不管玉姝死活。
前世就是她做了蔣氏、杜氏以及孟敏姝等人的爪牙,狠心將玉姝推落湖中,事后還反咬一口,哭訴玉姝污蔑了她。
而在那之前,靜姝于生活、學習教養(yǎng)上都沾了玉姝不少光,也得到玉姝母女很多幫助——她姨娘失了寵長年臥病,吃的湯藥需要人參做藥引,蔣氏舍不得更認為一個妾不配吃這么貴重的藥材,孟靜姝便跑到柳氏跟前痛哭跪求,柳氏心軟,不僅給了人參,請?zhí)t(yī)入府為云姝看病時,還順便帶去診治靜姝的姨娘,把病給瞧好了。
最終得到靜姝如此的回報!
玉姝目光掃過三個面目可憎的堂姐,只覺惡向膽邊生,抑制不住地要渲瀉出恨意和怒火,才不管她們怎么想呢,將她當成厲鬼妖魔豈不更好?倒是可以理直氣壯與她撕破臉對著干了!
“我憑什么要迎著你們?又沒請你們來!我生病昏睡時你們在哪兒?如今我好了,你們倒像一群烏鴉似的成群結隊跑這兒來聒噪怪叫,這就是你們的好教養(yǎng)嗎?也難怪哦,你孟大姑娘是大太太教出來的嘛!”
玉姝冷冷看著孟敏姝道,她對柳氏不敬,自己就沒必要給蔣氏留臉面,左右蔣氏在玉姝眼里也沒什么臉了。
又轉向孟慧姝和孟靜姝,用手中團扇點了點她們:“還有孟三、孟二,你們成天像跟屁蟲似地跟著孟大,所謂近墨者,你們便也像她一樣,都是聒噪的黑烏鴉,令人生厭!”
孟敏姝三個完全想不到平日溫軟好欺負的玉姝會一反常態(tài),敢這樣對待她們,竟然罵她們是烏鴉,一時都呆楞住了!
連面帶微笑、姿態(tài)優(yōu)雅站在一旁看熱鬧,等候合適的時機再以長輩身份出來開口調解的杜月蓉,也不由得笑容凝結,睜大眼睛上下打量玉姝,滿臉的不能置信。
櫻桃、石榴卻大有揚眉吐氣之感,姑娘硬氣,她們腰桿都挺直了,輕蔑不屑地瞪著大姑娘、三姑娘以及二姑娘的幾個貼身丫頭:這些個囂張厚臉皮的東西,忍她們太久了,今日無需再忍,真是爽啊!
孟敏姝和孟慧姝終于反應過來,二人是嫡出姑娘,排序都在玉姝之前,平日又心高氣傲,在府里只有她們欺壓別人,還不容反抗回罵的,意識到竟被玉姝輕視了,頓時火冒三丈。
孟敏姝陰沉著臉色指住玉姝:“你好大的膽子!當面辱罵長姐,又不敬長輩說我母親的壞話,我母親可是伯府大太太、是你的大伯母!”
玉姝哼了一聲道:“原來你知道你母親是府里的大太太、是我的大伯母,那么可記得我母親還是三太太、你的三嬸嬸?你既承認是長姐,當有長姐風范帶好妹妹們,可你是怎么做的?之前我病重不見你們來探望,如今稍好點,你們就跑來喧嘩吵鬧!你剛才嘲諷輕侮三太太在先,我雖柔弱,卻也不能每次都容忍、吃你們的虧!我這樣,可都是跟你學的!”
孟敏姝見自己威壓不住玉姝了,還被她頂撞得說不出話,惱恨得咬牙切齒:“孟玉姝,你……你等著瞧!”
孟慧姝氣勢洶洶道:“孟玉姝,你敢罵我們是烏鴉,你又是什么東西?那烏鴉最是惡心,不祥之物,你敢拿我們孟府姑娘做比,我定要告訴我爹娘,還要請祖父祖母為我們做主,將你關進祠堂去思過!”
“哦,非得這樣嗎?”玉姝冷笑著問。
“當然……”孟慧姝頓了頓,下意識地和孟敏姝對視一眼,隨即轉過臉,抬起手準確定地指著左面靠墻博古架上的一件玉器,說道:“若你賠償了我們,我們便不再與你計較,大家以后還是好姐妹——我要那個七寶玉樹盆景!前兒大姐姐及笄禮,借用的那架六扇嵌寶琉璃炕屏還有兩盆一尺高紅珊瑚,以及那副前朝‘仕女游園圖’,都給大姐姐,權當為給大姐姐添妝了!”
玉姝聽著孟慧姝點要她屋里的東西,全都是貴重值錢的,那七寶玉樹盆景原是母親柳氏的嫁妝,曾有人出銀六千兩柳氏都不肯賣,要留著做女兒的嫁妝;那嵌寶石玻璃炕屏是海上泊來貨,有價無市、同樣珍貴無比,前朝‘仕女游園圖’是曾外祖父的珍藏品,連父親孟琳都想要,他早已掛過號了的,只是因為玉姝說要認真研究研究,好下手臨摹,他便不好意思拿走。若是這副畫放到府外去,只怕那些收藏家、文人墨客能搶破頭!
可稱價值連城的稀罕物,孟敏姝和孟慧姝輕輕巧巧地張口就要,還這么理直氣壯,玉姝簡直肺都要快氣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