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段遷喝止,這人并沒有抵抗,只是老老實實地將雙手舉起,道:“放輕松,是大姐讓我來的。”
聽到這人提到大姐,段遷才慢慢將左手放下,但右手的短刀依舊緊握著抵在他的咽喉上。雖說這人的確和自己同屬于大姐麾下,兩人算是同僚,但殺手之間從來沒有同僚情誼的說法。
為了刺殺成功和自己的性命,即便要出賣同僚,從來也不需要有任何的疑慮。
這人摸了摸感覺有些火辣的咽喉,苦笑道:“兄弟能不能把刀拿開?”
段遷冷冷一笑,道:“要談就談,不談快滾。”
這人輕輕地哼了哼,道:“在下作為大姐的使者,特來告訴你幾個消息。”
他恢復(fù)了冷淡的公事公辦的口氣,既然段遷對他不客氣,他自然也不必拿熱臉去貼冷屁股。
段遷輕哼一聲,道:“原來是使者先生,真是失敬了。”
使者沒有理會段遷言辭間的譏諷,繼續(xù)道:“云王李彥并不是一個輕松的目標(biāo),單靠你一個人難以成功。而到現(xiàn)在為止組織已經(jīng)損失過好幾個高手了,所以這一次,組織將會同時在別的方面協(xié)助你。”
段遷微微皺眉,不解道:“別的方面?”
使者微微點頭,道:“正是,主上決定在接下來幾個月配合你削減云王麾下的勢力,等到云王勢力收縮后,將會是你動手的好機會。”
段遷沉吟片刻,點頭同意。
使者頓了頓,又道:“但是大姐說,你應(yīng)該嘗試加入彥云王府,一來王府中有人可以照應(yīng),二來,云王勢力收縮,勢必需要吸收新鮮血液。這將會是你的機會。李彥是一個用人不疑的人,只要別引起他的懷疑,以你的天賦很容易得到重用。”
在動手前委身于敵,果然像是大姐的風(fēng)格。
段遷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每次想到大姐,他都會露出笑容。
雖說他知道大姐華芳并不是他的親生母親,但是他從來都把大姐當(dāng)成自己的母親。而大姐雖然有時待他極其嚴厲,但也總會把他當(dāng)做親生兒子。他曾經(jīng)聽人說大姐有過一個兒子,但是得病夭折了。在知道這件事之后,他也就不自覺地越發(fā)把自己當(dāng)做大姐的親生兒子。
使者道:“大姐說這次任務(wù)風(fēng)險太大,而趁此機會加入暫時委身云王收益極為可觀,所以希望你考慮一下,不要蠻干。”
段遷輕輕點頭,這的確是一個很完美的安排,即便是他,暫時也想不出更合適的安排了。
因為首先,他幾乎可以肯定自己已經(jīng)受到了云王的關(guān)注,希望再次回到不受云王注意的狀態(tài)幾乎不可能了。在這種情況下,不如將錯就錯,不再繼續(xù)藏匿身份。如果選擇大姐的計劃,那么即便受到了云王的關(guān)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首先他有一個完善的假身份,魯東大俠鐘英梁的長子鐘川廷。
他并沒有親自去查這人的情報,據(jù)上封說,鐘英梁隱居海外多年,即便對于神通廣大的云王李彥而言,想要把他找出來也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也就意味著只要不能當(dāng)面對質(zhì),那么對于早已將鐘家各類情況記得滾瓜爛熟的他而言,這個身份幾乎沒有被識破的可能性。
其次根據(jù)使者的說法,云王在接下來一段時間,麾下勢力將遭受接連打擊,而這一段時間一定會是云王大量吸收新鮮血液的時間,選擇在這一段時間加入彥云王府必定更容易得到云王的重視。
更何況,大姐說云王府內(nèi)有組織的內(nèi)應(yīng)在。如果有個人能稍稍照應(yīng)一下,即便不能提供多少實質(zhì)性的幫助,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想明白這些,段遷終于將手中的短刀收起,淡然道:“我了解了。”
使者微微點頭,摸了摸脖子,輕輕咳一聲,道:“既然如此,在下告退。”
段遷輕輕點頭,目送這使者從窗戶飛身離開。
如果要加入彥云王府,或許最好再等幾天,而且最好不要讓人看出是他非要加入彥云王府。輕輕搖了搖頭,將這些復(fù)雜的想法拋開。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半夜,這些事情留待明天再細細規(guī)劃就好,現(xiàn)在的當(dāng)務(wù)之急應(yīng)該是睡個好覺才對。
……
次日清晨,當(dāng)?shù)谝豢|陽光透過半掩著的窗欄時,段遷就已經(jīng)醒了。自從他成為刺客起,很長一段時間來都不再有過熟睡。
熟睡對于刺客而言是危險而致命的,因為刺客必須每時每刻保持足夠的警惕性。
他從床上坐起,重新?lián)Q上那一身滿是公子氣息的裝束。
昨夜品過的桂花糕的香味無形間竄上口舌,他忽然感覺到若是能有一些桂花糕作早點,必定是一件很絕妙的事情。
他于是決定在考慮進入王府之前先去谷圣人的作坊那瞧瞧。
再次推開老舊的木門,聽著這悠長刺耳的噪聲,他又忍不住想起了傳言中索命的厲鬼。
鬼當(dāng)然不會在白天出現(xiàn),所以現(xiàn)在當(dāng)然無需擔(dān)心這一點。
走至樓下,此時時間尚早,客棧大堂內(nèi)只有幾個零散的食客。
看見段遷下來,掌柜的不禁露出笑容道“公子起得早啊。”
段遷含笑致意,走到柜臺前,道:“店家好氣色。”
掌柜的將手中的賬本和算盤放下,抬起頭看著走近的段遷,問道:“公子有什么事嗎?”
段遷輕輕點頭,道:“想請問掌柜可知道谷圣人的作坊在哪里?”
掌柜的哈哈一笑:“整個神都,誰不知道谷圣人的作坊!他家的點心可是神都一絕,普天之下,再找不到能出其右的了。”
聽見如此夸張的評價,段遷不禁揚起眉毛,不過卻并沒有放在心上,只當(dāng)是一些談資。看見段遷懷疑的神色,掌柜的又一笑,解釋道:“谷圣人本名谷清文,將祖?zhèn)鞯狞c心秘方發(fā)揚之余,又有革新,竟至于冠絕天下,才得了谷圣人這么個名號。”
段遷附和著一笑,問道:“那么這谷圣人的作坊在哪里呢?”
見段遷對谷圣人的逸聞并不感興趣,掌柜的也就不再贅述,而直接答道:“谷圣人的作坊就在東市最西側(cè)的地段,你從這里出去,向著東邊穿過去,若是走得快,大約半個時辰就能看見了。只是那里的點心確實太貴,要說是金子餡的也不過如此。”
段遷謝過掌柜的,如他所說從客棧出去,向著東邊,走了大約三刻鐘,果然看見一面裝飾著刺繡的幌子,上面寫著“谷圣人”三個大字。
見到這面幌子,段遷不禁失笑,暗道:“這谷清文好不害臊,竟將這斗大的名號懸在店外。”
其實這面幌子并不是谷清文自己做的,而是幾個食客送的。谷清文看著歡喜,便當(dāng)做幌子掛了。但段遷卻并不知道這段隱情,只當(dāng)是這谷清文生性招搖。
不論這谷清文生性如何,這里的點心總歸會是不錯的。他本也只是為了此處的點心而來,并未有過與谷圣人結(jié)交的想法。雖然那掌柜的說這里的點心貴得緊,但從昨日癩頭三的說法來看,尚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圍內(nèi)。
或許是時辰尚早,谷圣人店內(nèi)并沒有食客,只有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叟,和兩個學(xué)徒模樣的壯碩青年。當(dāng)他進來時,那老叟昏沉地坐在后面,似已睡著。而那兩個青年則分別站在柜臺后面。看見段遷進來,其中一個青年繞過柜臺迎上前,招呼道:“公子想來點什么?”
段遷笑問道:“不知這里有些什么?”
青年一指懸在墻上的招牌,竟又走開去,不再理會段遷。
段遷聳聳肩,走至那招牌下,仰起頭。
這招牌看來是檀香木材質(zhì),質(zhì)地均勻,紋路細密,想必是一顆老樹制成。招牌上用透著淡淡清香的濃墨寫著店中糕點的品類。將招牌細細看過,段遷決定除了桂花糕外,再買幾塊酥餅。大約算了算,這些只需花費五個金幣。
對于段遷而言,五個金幣并不多。若是把他存在萬通銀號的金幣全都算上,恐怕有至少六萬金幣。便是每天花掉五個,也要好幾十年才能花干凈。他自幼便在組織中生活,所以對錢財實際的價值并無概念。
他于是走到剛才那個青年身前,笑道:“兩盒桂花糕,一盒酥餅。”
聽見他平淡的語調(diào),兩個青年都驚訝地抬起頭,甚至連似已睡著的老人,眼中也顯出了神采。接著,在看見段遷平靜地取出一個絲質(zhì)錢袋,數(shù)出五個金幣,拍在柜臺上之后,兩個青年忍不住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