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迷茫的時刻,萬事都變得混沌,有一個念頭卻變得突兀清醒。
無憂忽然就松了手。她還要報仇。
上天竟然這樣殘忍的捉弄,她也不想再蜷在哪一個角落里面了。她只是沒有料到,她會這么快明白這個世上根本沒有哪一個角落是能讓她安安全全蜷縮的。也想不明白,竹兒到底礙著她們什么了。
蝶兒將她扶回去。
她到底大病了一場。
病中聽到有人在床前不冷不熱地打著調(diào)子,“大太太體恤七姑娘,身子單薄,從前助大太太理佛的活計也免了,如今又缺了得力的丫頭,便打發(fā)自己屋中用著順意的丫頭芝兒過來。只是姑娘莫不可再任興為之。奴婢身份雖卑,但這個家卻是比七姑娘呆得時間要長上許多,主子對奴婢也是高看一眼的。如今這些個閑話,大太太都著意壓著,萬一有一日為外人道,那可是于七姑娘大大的不利。”
那聲音,如同一道猙獰的傷口撕扯在耳目之間又瘋狂生長。
然后,那痛那熱就通通不見了。要是落敗也不是這么個法子,便是以卵擊石,也總要濺那奸人一身的腥。
慢慢給蝶兒扶著坐得起來時,就瞧見了屋子里多出來的姑娘。比自己還大上一兩歲的樣子,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無憂向她點(diǎn)手,“你過來。長得這般好看。是叫什么名字,十幾了。”
芝兒一一應(yīng)答。無憂覺得自己漸漸生出了力氣,將她拉過來身邊。
芝兒雖然還裝著笑臉,可是看到無憂拉住她的手指骨節(jié)泛白,眸間有一閃而過的惶恐。
無憂掙扎出更多的力氣,“日間還不覺得,到了晚上就顯得院子格外的清寥,接下來讓你受苦了。”
芝兒“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進(jìn)府時,管事的嬤嬤教導(dǎo)姑娘們雖年幼,也是奴婢們的天,姑娘們好,奴婢才能好,奴婢這一生便是跟定姑娘,不敢有違的。”
無憂見她說話的時候微微有些抖,心上反而亮堂了一些。笑著拉起她。
蝶兒想起自己的帕子還在妹妹那兒,笑著使了芝兒去拿。
蝶兒的妹妹是新近的候府,被配在了大太太房里做灑掃的丫頭。因蝶兒在姨太太面前說得上話,又想著妹妹年幼怕有不濟(jì)處,還打算著過幾日便將她要過來,姐妹相伴。
誰知,偏偏是行將要來的幾日里,姨太太家里出了這樣的大事。連自家姑娘都變得無依無靠,那樣的想法也不敢再生。
恍然間幾月開將出去,如今已不大敢想姐妹們還會翻身之日。好在,因妹妹做的是灑掃,自己總能偷偷溜出去見一下,知道她過得還行,心才稍稍落下一些。昨日里偷偷去瞧時,將帕子落在了妹妹那兒。
芝兒出了七姑娘的屋子,并沒有直接去蝶兒妹妹常做灑掃的院子,而是轉(zhuǎn)向了大太太那一向的石子路去了。
她知道大太太的意思,是要讓她看著七姑娘。
但是,這件事她也有自己的打算。眼下雖瞧著七姑娘失意,可是府上誰不知道二爺從前最疼的也是這個丫頭,多年的父女之情到底能斷成什么樣,誰也說得不準(zhǔn)。
現(xiàn)在對七姑不搭不理,不過是要做給皇上與天下人看的。日后若是想起來,這般的過錯,就要全堆在自己身上。
大太太那邊比這個還甚,乃是縣官不如現(xiàn)管的道理。
自己需得在這個中間做個玲瓏的差事。況且,聽說七姑娘的娘親從前是太師的獨(dú)女,家產(chǎn)豐厚。她早打好了自己的算盤。
蝶兒出去跟了一小段,見芝兒拐向大太太那一向,知道事情便是那樣。直接向回轉(zhuǎn)。
出來的路不長,想起自己差點(diǎn)忘了重點(diǎn),還要給姑娘取些藥又拐向另一邊。姑娘這一病倒是拔出了水深火熱,當(dāng)官的還不踩病人,大太太就是再借佛之名,也越不過明眼人的肝腸去。最讓蝶兒牽腸的是自家姑娘的身子,先時的傷還積著,就又添了新的。
她年歲雖比她家姑娘長些到底還小,這般出來,有時候還是有些害怕,尤其是最近少了竹兒。
想到竹兒,她眼圈更紅了一遭,可這樣的情緒又萬不敢在姑娘面前現(xiàn)出來……
看見前面有一列人過來,急忙斂身在樹下行禮,人群里雜著笑聲走過。
侍得走得稍微遠(yuǎn)了一些,才敢回頭打量,原來是大姑娘,還伴著一位公子。如此形狀,看不得大姑娘那張俊俏的臉,倒是看著新制的宮裝艷艷浮動光色。自家七姑娘生得肌膚泌雪,若是穿上這般光璀的華服,定然是美極的。想想,自己的七姑娘也到了該制新衣的時候。
可到了如今,那樣的事情也只得想想,回去就該給姑娘改改從前的衣服了。
姑娘先時的衣服料子與樣子都還是不錯的,就只是姑娘一天一天地長大,衣服全都小了。
她還想著如何能將這樣的事情,私下里做了,不讓姑娘瞧著傷心。譬如那件銀紅的衫子與罩衣合在一起改成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