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貴神速,獨立團在急速撤退著。
風聲沙沙,腳步沙沙。衛(wèi)生隊的戰(zhàn)士們抬著擔架、背著傷員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賈蘭緊跟著隊伍,跌跌撞撞地跑著。卓小花瘦小的肩頭竟然背著那只沉重的消毒鍋。等衛(wèi)生隊的人馬都過去了,賈梅才拎著皮箱踉踉蹌蹌地趕了上來。她抬頭望去,隊伍正在前方穿越一片樹林。她也急忙跟著進了樹林。
進了樹木,賈梅才發(fā)現(xiàn)更糟糕的情況出現(xiàn)了——她迷路了,一時辨不清東南西北了。仔細聽了一下,槍聲似乎在身后響著,那么,朝著槍炮聲相反的方向奔跑就是了。又奔跑了一會兒,突然覺得不對勁兒,急忙四下張望著:“不對,槍聲怎么又跑到前面去了?只得扭過頭來朝來路方向跑去。她跑得太急,被腳下的樹根一絆,一下摔倒在地上。
賈梅掙扎著爬起來,抹去頭上的灰土,她看著胳膊上大片的擦傷疼得哭了起來:“哎喲……”
敵人的槍聲越來越近,似乎能聽見日軍的喊聲……
賈梅顧不上再哭,抓起小皮箱,藏在一棵大樹后面喘息著,她的目光里滿是驚恐。她知道,一旦被鬼子抓住,會是多么可怕的后果。越想越可怕,渾身也禁不住篩糠似的抖起來。
正當絕望之時,突然聽到有人輕聲喊她的名字:“梅兒,梅兒……”
賈梅扭頭一看,頓時喜出望外,原來是葉知秋出現(xiàn)了——就像少女時代讀到過的那些外國童話一樣,每當公主有危難時,白馬王子總會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葉知秋雖然沒有騎著白馬,可他從容鎮(zhèn)定,健步如飛。
賈梅看見他就像見到了救星一般,一頭撲到葉知秋的懷中哭了起來:“明君哥……”
葉知秋撫摸著賈梅的頭發(fā)安慰著她:“沒事了!有我在你身邊,什么都
不用怕,啊,不用怕……”
賈梅淚眼婆娑地仰頭看著葉知秋:“明君哥,你不是走了嗎?”
“是啊,我走了,可越走,越想,越不放心你們姐妹倆!所以我就返回來找你們,這不正趕上部隊轉移?!?br/> “這該死的地方,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幸虧你來了?!?br/> “梅兒,跟我一起回卓資山鎮(zhèn)吧!你爹你媽,他們都在那兒呢?!?br/> “我跟你走了,妹妹咋辦?”
附近的槍聲突然又激烈起來,炒豆子似的。
“現(xiàn)在顧不上她了,我們先回去……你放心!蘭兒她早晚也得回來。”
“你有辦法?”
葉知秋肯定地點了點頭。
“好吧!咱們走……”
葉知秋取出一套早就準備好的便衣遞給賈梅:“快脫下這身灰皮,把這個換上……”
又過了一會兒,由于外面硝煙彌漫的緣故,林子里的光線十分昏暗
……遠處的槍聲驚飛了林中的宿鳥,發(fā)出一陣瘆人的聒噪。押后的娜仁大姐和幾個戰(zhàn)士抬著擔架上的傷員從林子里快速跑過。大嘎子帶著偵察排的十幾個戰(zhàn)士在斷后。
娜仁大姐一抬頭,似乎看見前面一個穿著老百姓衣服的女子和一個男人在前方一閃,不見了。娜仁大姐有些疑惑地喊了一聲:“誰呀?”
身影消失了,沒有人回應。
與此同時,賈蘭也在到處尋找姐姐,與后面趕來的二后生不期而遇。
賈蘭喘著粗氣問他:“二后生,看到我姐了嗎?”
“大小姐?。繘]有。她不會掉隊了吧!”
“我倒不怕她掉隊,我是怕……”
真是怕啥來啥。傍晚,娜仁大姐將她撿來的一套八路軍軍裝交給了團長。奇劍嘯在那軍帽的襯里上,看到兩個用鋼筆寫著的字一一“賈梅”。
“果然當逃兵了,可恥!”娜仁大姐無比憤怒。
這時候賈蘭跑過來,聽到了大姐的話,也看到了姐姐的那身軍裝,她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了——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啦!
夜色中,部隊臨時駐地冒起了炊煙,大鍋里開水沸騰……卓小花正為一個新戰(zhàn)士挑著腳底板上的血泡。傷員們早已用擔架支起了床鋪。戰(zhàn)爭的硝煙已經(jīng)散去,這里是一片安寧祥和地氣氛。
衛(wèi)生隊的臨時帳篷外,賈蘭和二后生一路走來。二后生停住腳步,不再往前走,不安地說:“二小姐,就算我們回去找她,我也得向班長請假呀!”
“班長要不給你假呢?”
二后生猶豫了一下:“那我就不能去,這是部隊的紀律?!?br/> “二后生,我問你,是誰把你帶出來參軍人伍的?”賈蘭很不高興地質問著。
“當然是你,還有大小姐了?!?br/> “那現(xiàn)在我姐不見了,讓你幫著出去找一下你都不愿意,你還有良心
“好吧!豁出去了犯紀律,我跟你去找。”二后生是厚道人,他最怕人家說他忘恩負義。
倆人正要走,卻被趕來的奇劍嘯給攔住了。奇劍嘯用嚴厲的目光盯著賈蘭:“你們要去哪兒?”
“我……去找我姐姐?!?br/> “請假了嗎?”
“沒有?!?br/> 奇劍嘯問二后生:“你呢?”
二后生低頭說:“沒?!?br/> 奇劍嘯很生氣地說:“都沒請假,你們就敢擅自離開部隊?馬上回去!”
賈蘭不服氣地說:“大隊長,我姐姐不見了,到現(xiàn)在沒有一點消息,可你卻不聞不問。我們自己要去找,你又攔著不讓去。我不相信八路軍騎兵團會這么冷酷無情……”
二后生暗中拉賈蘭,不讓她繼續(xù)說下去。
“……你拉我干嗎?對他有意見我就得說?!辟Z蘭甩開二后生,氣呼呼地看著奇劍嘯。
“二后生,你馬上歸隊。賈蘭,有意見到大隊部來提?!逼鎰[說完,轉身走了。
“提就提!”賈蘭跺著腳大聲喊著。她覺得自己真的快要瘋了。
是被逃兵姐姐給逼瘋的!找不回姐姐,她太沒面子啦!一賭氣,她轉身回到了住處,也不點燈,在黑暗中呆呆地坐著。不知道和誰發(fā)狠生氣,她決定就一直這樣坐下去,坐到天亮。她不知道這么做的結果是什么,反正,這是一種態(tài)度,不讓她去找姐姐,她就用這種方式來表示抗議。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一只手摸索著點亮了馬燈,屋子里一下亮了起來。賈蘭沒有抬頭,也知道點亮馬燈的人是誰。
奇劍嘯放下手中的火柴,看著賈蘭問:“現(xiàn)在冷靜了?”
賈蘭氣鼓鼓地說:“沒有。”
“到現(xiàn)在,你還認為自己正確?”
“當然了!就算賈梅不是我姐姐,她還是八路軍騎兵團獨立大隊的戰(zhàn)士吧?你的戰(zhàn)士失蹤了,你還不管不顧?這算什么首長!”
“你姐姐已經(jīng)不是八路軍騎兵團戰(zhàn)士了。”奇劍嘯說。
賈蘭吃驚地看著他:“你說什么?”
“她當了逃兵。”
“你怎么知道她當了逃兵?”到現(xiàn)在,賈蘭也不愿意承認姐姐當逃兵這個事實。她依然抱有希望——也許姐姐就是掉隊了,迷路了,她也許會突然歸隊的
奇劍嘯從桌子上拿起賈梅丟棄的軍裝問:“這是她的軍裝吧?”
賈蘭接過來看了一眼:“是!”
“有人親眼看見,她跟著一個男人走了?!?br/> 賈蘭還是不相信:“肯定有人誣蔑我姐姐。賈梅不可能當逃兵,更不會跟什么男人走……”
“賈蘭同志!你現(xiàn)在不是賈家大小姐了,你是個八路軍騎兵團戰(zhàn)士,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能感情用事,懂嗎?”
賈蘭不吭聲了。
“我問你,在這之前,賈梅有沒有離開部隊的念頭?有沒有回北平的想法?”
賈蘭點了點頭:“有過……”
“她跟你商量過?”
“嗯,她還勸我跟她一起走?!?br/> 奇劍嘯惱火地說:“那你為什么不向組織上匯報?”
賈蘭嘟囔著:“我以為……這是家里的私事兒,不需要向組織匯報。”
“家里的私事?你們姐妹倆把八路軍騎兵團當成旅館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啊?”
賈蘭不服氣地爭辯:“大隊長,就算我姐當逃兵了,可我跟她不一樣,你不要把我跟她相提并論。她是她,我是我,我們是兩碼事兒!”
“嗬,你怎么那么多道理?”
“難道我說得不對?”
奇劍嘯擺擺手說:“你回去寫份檢查,好好認識自己的錯誤。”
“寫就寫……真麻煩?!?br/> “認識必須深刻,不然的話,你過不了這關。還有,我問你,葉知秋還跟你們姐倆說過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