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師可是早年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xué)本科畢業(yè)生,當(dāng)年為數(shù)不多的服從分配回鄉(xiāng)教書的陸老師,在金馬鄉(xiāng)也算是小有知名度吧。
嫣然和小雅,都不能理解,這位在金馬中學(xué)培養(yǎng)了一屆又一屆優(yōu)秀畢業(yè)生的曾名噪鄉(xiāng)里的陸老師,這位即將步入知天命的年紀的陸金枝老師,出于什么原因,會這樣子去思考問題,做出與往日判若兩人的舉動。
難道僅僅是因為一起共事多年的老同事、身邊同齡人,是因為他們一個個猝不及防的突然倒下?抑或是她心中還有太多無法排遣的苦悶、彷徨與憂傷,在萬般無奈之下,竟寄托于上天能垂憐眷顧。
在小雅和嫣然看來,老程也好,李樹明,肖校長也罷,他們哪里是得罪了什么神明和鬼魂,分明是肩膀上壓了太多的擔(dān)子,不堪生活的重負,長期的積勞成疾,忽略了對自己健康的重視,即使平時身體出現(xiàn)一些癥狀,也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不肯及時就醫(yī),最后猝然倒下,長眠不醒。
“陸老師,再過幾天就要開學(xué)了,到時候,學(xué)校見!”
不知不覺,陸老師,小雅幾個人就走到了街口,村村通客運車的售票員,守在車門口叫嚷著呢:發(fā)車啦,發(fā)車啦,要上的,快點上!
小雅和嫣然準備乘車回家,就此和陸老師告別。
客車載著嫣然和小雅,朝金馬中學(xué)相反方向那條公路駛?cè)ィ?,已?jīng)停了。
陸老師在剛在汽車??康奈恢谜玖艘恍?,深深嘆了一口氣后,整理了一下她的羽絨服帽子下灰白的鬢發(fā),還有胸前的那條大方格子圍巾,轉(zhuǎn)過身,神色黯然地朝金馬中學(xué)的方向走去。
但她并沒有回學(xué)校,而是穿過學(xué)校旁邊的一條小路,朝遠處河堤旁有幾戶人家的地兒走去了,她的家在十字路口大街的西頭,金馬鄉(xiāng)稅務(wù)所宿舍院子內(nèi),三單元二樓,和金馬中學(xué)不是同一個方向。
陸老師,這是準備要到哪里去呢?
“媽!”陸金枝在門口喊了一聲,沒人答應(yīng),就伸手推那扇木門,門吱呀一聲,就開了。
“你又來干什么?”屋子里有個聲音,很低沉,也很不賴煩,顯然,那聲音的主人,不歡迎陸金枝的到來。
“我來看您和我爸了!”陸金枝順著聲音,目光已經(jīng)挪到屋子里唯一的一間房的門口,門口掛著一幅舊布簾子,房門半掩著。
“你來看你爸,他要你來看嗎,他還知道你是誰了嗎?你是來看我們這兩把老骨頭死沒死的吧,你給我走,我不用你來看!”說話人的聲音里夾雜著怨恨與憎惡。
“媽,不管怎么說,我不會不管您的,還有爸!”
“哼,你管我,你怎么管我,你自己都是吃不飽餓不死,你拿什么管我!”
“您就不能聽我好好說幾句嘛!”陸老師覺得很委屈。
“聽你說,聽你說,都聽你的,這家人還有幾個能好好活著的!你給我走,我死活都不要你管!”屋里的老太太拉高了嗓音,表現(xiàn)出異常的倔強。
“媽,您不要這樣子,您這樣說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您不是我親媽呢!”
“呵,我本來就不是你媽,我沒你這樣的女兒!你也就當(dāng)我死了算了!”老人家說這話的時候,哽咽了一下,但還是咬著牙說出來了。
“您不是我親媽,那我是從哪里來的,我又是誰生的,您那么討厭我,那干嘛不早早地把我扔了,還要把我養(yǎng)大,讓我讀書,送我上大學(xué)?!?br/> “你,你來,就是想把我氣死,是不是?你給我滾!”老太太氣急了。
“媽,我知道,這么些年,你心里一直都在怪我,怨我,恨我,我這些年心里也不好受,可是,那,那真的是意外,我當(dāng)時人年輕,也沒想到,就說了幾句實話,后果會是這樣的,早知道這樣,我打死也不會說的,老天已經(jīng)在懲罰我了!”
“意外,說得好輕巧,好好的一個家,就因為你的任性,就這么垮了,你爸是怎么對你的,你讀個大學(xué)又有什么用呀,你又怎么對得起他呀!”
“還有你弟,要不是因為你,會被人打成殘廢嗎?哎喲,我的老天爺呀,老陸,你要是早點斷了這口氣,我也就跟你一起去,早解脫了?”老太太哭訴起來。
“媽,媽,您別這樣!”陸金枝已經(jīng)走到老太太的跟前,老太太坐在床邊,費力地拉扯著床上已經(jīng)中風(fēng)癱瘓多年的老陸,在幫他換衣服。三人眼里都噙滿了淚水。
“這些年,別人家,那是在過年,我這是天天在過難呀!我怎么就不一頭撞墻死算了呢”老太太一手捶打著胸脯,一手抹著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