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低頭】
　　
　　“谷梁！你莫要忘了，當初若非我家先祖相助，你谷家早就身死族滅，焉能于今日在我面前叫囂？”對于方才的退卻，裴戎心中只覺十分丟臉，便站在谷梁面前惱羞成怒地吼道。
　　
　　谷梁雙眼微瞇，毫不留情地當面斥道：“那是國公爺對谷家的恩情，與你這個酒色財氣之徒何干？國公爺在世時，我自然要以他老人家馬首是瞻。他如今不在了，我等晚輩要做的便是替他守好裴氏的榮光。你生得五大三粗，心眼卻比雞仔還小，對自己的兒子百般刁難。如此所為只會讓定國公府蒙羞，你也配坐在這個家主的位置上？”
　　
　　裴戎面紅耳赤，滿眼恨欲狂。
　　
　　今日若是換做其他任何一個親近的勛貴，都不會對裴戎如此不假辭色，但他畢竟是谷梁，沙場上死人堆里爬起來的軍中虎將，皇帝陛下親口嘉許“朕之肱骨”的天子心腹。這些年來直言敢當便是谷梁的特色，除了兩府那些大佬外，連敢在他面前開玩笑的權(quán)貴都不多了。
　　
　　不過在斥退裴戎之后，谷梁沒有繼續(xù)責罵，他來到高臺下對裴太君拱手一禮道：“太夫人，非晚輩魯莽無禮，只因犬子昨夜便在綠柳莊上，親歷山賊夜襲的全過程。個中慘狀，不便在太夫人當面敘說，晚輩只心疼裴越這個孩子。他從小飽受凌虐不說，如今更是連活著都很艱難，簡直豈有此理！晚輩也有幾個不成器的兒子，雖然管教甚嚴，可與越哥兒比起來實在是差遠了。昨夜犬子說越哥兒今日回府，晚輩擔心他有什么閃失，所以便領(lǐng)著一隊親兵回京都，冒昧登門不請而入，無禮之處請?zhí)蛉酥巫??！?br/>　　
　　裴太君搖頭嘆道：“你這么做分明是一心為了我們裴家，老婆子雖然年老，但還不至于昏聵到那般程度，又怎會怪罪你？說起來，還要多謝你教出來的好孩子，幫越哥兒度過這次劫難，若他真有個什么閃失，那便是我的罪過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想從對方的目光中尋到一些蛛絲馬跡。
　　
　　谷梁挪開視線，轉(zhuǎn)頭看著裴越說道：“越哥兒，這件事你打算怎么處理？”
　　
　　裴越先是道謝，然后將之前那番話說了一遍。
　　
　　谷梁沉吟片刻，對裴太君說道：“太夫人，晚輩覺得越哥兒這個法子很好，定遠伯難堪大任，又做下這等犯忌諱的事情，不如主動退一步。他上書請辭之后，我會求見圣上，從旁轉(zhuǎn)圜。圣上寬容仁厚，又有裴家百年來的赫赫功勛，此事不會釀成大禍?！?br/>　　
　　這話終究太直接了些，裴太君只感面上無光，看了一眼面色冷厲的裴戎，她不由得陷入沉默之中。
　　
　　裴戎在看見谷梁進來之后，便知道今日無法留下那個小畜生，一個席先生已經(jīng)很難解決，如今又來一個少年時便以武道天賦名動京都的谷梁，憑他收留的那些江湖草莽實難與之為敵。而且谷梁身份不同，面對這樣一個圣眷正隆的實權(quán)國侯，那些游俠兒恐怕連動手的勇氣都沒有。
　　
　　雖如此，裴戎卻沒想過自己真的要上表辭爵。
　　
　　被谷梁一番痛斥，他反倒冷靜下來，再一細想裴越的那番作態(tài)，心中隱隱明白過來，這小畜生不過是趁機恐嚇自己，否則他今日進京就該直接去皇城，而不是特意來府中跟自己放對。
　　
　　他做這些，不過是要借勢威逼自己低頭罷了。
　　
　　哼，憑你這點心機也糊弄得了我？
　　
　　這時一名大丫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進定安堂，行禮后對裴太君說道：“老太太，外面有位大人求見，他說他姓沈?！?br/>　　
　　裴太君有些疲憊地說道：“請他進來吧?！?br/>　　
　　谷梁看了一眼裴越，少年搖搖頭，示意自己沒請這位執(zhí)掌太史臺閣的密諜首領(lǐng)。
　　
　　沈默云孤身入內(nèi)，先朝裴太君請安，然后又與席先生相見，接下來則是谷梁，最后才是裴戎。他氣度中正，言辭溫和，仿佛沒有注意到堂內(nèi)劍拔弩張的氣氛。這時候因為有太多外客，李氏便帶著裴寧下去，少女臨走前擔心地看著裴越，裴越則回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裴太君請諸人入座。
　　
　　席先生和谷梁坐在她左首下方，沈默云和裴戎則坐在右首。
　　
　　至于裴越和谷范兩個晚輩，此刻卻沒有他們的座位，只能比較悲催地站在堂下。
　　
　　裴太君看向沈默云問道：“你怎么來了？”
　　
　　沈默云自然不會將那個名叫戚閔的少年那番夸張的言辭說出來，只微微一笑道：“早上被陛下叫了去，問了侄兒一些事情?！?br/>　　
　　裴太君緊張地問道：“何事？”
　　
　　沈默云仿佛很隨意地說道：“近些時日以來，朝中彈劾左軍機魏國公的奏章越來越多，指責他剿賊不力，貽誤戰(zhàn)機，致使百姓蒙難，京都人心惶惶。陛下說，言路閉塞乃亡國之兆，所以看到朝中有這么多為國盡忠的臣工，他很欣慰。但是最近有些人大肆串聯(lián)，想要借這件事徹底打倒左軍機，未免太過猖狂。”
　　
　　他頓了一頓，繼續(xù)說道：“陛下說，此風不可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