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繁星的夜黑得干凈徹底,好似一面鋪天的漆黑大幕籠罩了整個世界。
廣袤無垠的海面也是烏黑一片,從海灘邊難以望見大海深處的海況,唯有岸邊響起的海浪在告訴站在岸邊的人,遠(yuǎn)方的大海此刻狂躁不安。
不動聲色的岸邊人站在礁石之上,漆黑的夜色看不清衣著和樣貌,只有隱約的輪廓能夠?qū)⑺嬲J(rèn)。
他孤立在這樣的夜里,倒顯得格外安寧。
他仰望這樣的夜色許久,脖子也有了些酸痛,而他的思緒完全陷入夜幕背后的虛幻。
也許是沒有星辰閃耀的夜幕賦予了他更多的惆悵,也許是深邃不見底的黑暗喚醒了他對悲傷的渴望,這些感觸使他忘忽脖子上的酸痛,甚至讓他忽視了打在腳下礁石的涌浪。
他朝著夜空緩緩伸出手,開始有了這么一種感覺——夜幕背后的外太空似乎與這個世界已沒有了隔膜,或許是錯覺,但這種舉手可觸的感覺對他而言卻很真實。
他凝望在夜空的腳下,置身于它的心底,漸漸忘卻自己身處在何處的世界。
沒有城市的燈火在附近照耀,沒有璀璨的繁星在上空閃爍,他的周遭世界沒有任何光亮能夠指引他找尋歸回這個世界的路。
海浪從遠(yuǎn)處涌來,發(fā)出“嘩嘩”的響聲,立在礁石之上的他眺望向海的盡頭,夜晚的海面如天上的夜一樣漆黑,他分不清哪里是海面,哪里是夜空。
他想把海與夜空的那道交界線分辨出來,他專注很久,才隱約察覺到那道邊界。
他望著空曠無際的黑暗,嘴上默默自語,“你知道嗎,其實結(jié)局從開始追求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有了,不需要達(dá)到什么終點(diǎn)才能明了。遙遠(yuǎn)的海天交際是這個世界的終點(diǎn),是連接你那個世界的邊界,它的路途雖然遙遠(yuǎn),終點(diǎn)不正因遙遠(yuǎn)未知才值得走下去嗎?”
起風(fēng)了,風(fēng)來自海的遠(yuǎn)方,掠過的海面掀起狂亂的波紋,緊接著打在他的臉上,亂了他的頭發(fā),他拿出背包里的帽子扣在頭上,以遮擋迎面而來的海風(fēng)。
大海越加地洶涌,一個帶著呼嘯的海浪朝著海灘的方向席卷而來,最后抨擊在他腳下的礁石,飛濺的浪花打了他一身。
他掃了一眼已經(jīng)濕透的前身,嘆了口氣,“暴風(fēng)雨前的平靜也只有片刻啊。”
說完,他索性蹦入海中,海水瞬間淹沒過了大腿,刺骨的冰涼讓他打個冷戰(zhàn)。
他踩著柔滑的海泥,緩慢地打開雙臂,放緩呼吸全身心感受著撲面而來的涼爽海風(fēng),細(xì)細(xì)品味這股清新凜冽的味道。
源自遠(yuǎn)方的海浪不肯停歇地沖擊著海灘,并隨著他的呼吸潮起潮又落。
潮來時,海浪淹沒了他的胸口,退去時,卻想將他陷入海泥之中的雙腳連根拔起,一同帶回大海的深處。而他的雙腳牢牢扎在海泥里,頑強(qiáng)地抵抗著這股難以抗拒的力量。
死亡,就在一個念頭之間,如果有一絲放棄的想法,身子稍微有一絲的松懈,他的生命便任由大海宰割。
他知道大海在催促自己,可停留于此并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有未完成的心事。
他吃力地打開背包,從里面掏出一個骨灰壇,他轉(zhuǎn)頭回望,從背后的那片平坦的陸地上,隱約看到了一棟別墅。
別墅孤立建在那里,里面沒有發(fā)出任何光亮,周圍也是茫茫一片漆黑。
沒過多久,一道閃電突然從別墅上空劈下,別墅瞬間被照得慘白,給人陰森的感覺,好似雷光之下突現(xiàn)了一座兇宅。
看到這里,他對捧在手里的骨灰壇說,“看完這最后一眼,咱們也該上路了。”
說完,他將壇子里的骨灰撒向大海。
……
別墅的門被他推開,從大廳里射出的光亮劃破漆黑的夜晚,同時照映出他的健壯身影。
“走,都給我走,通通都離開我!”
他沒有理會背后傳來的呵斥,輕輕合上門,另一只手拎著一個背包,緩慢走下臺階。
沒等他下完臺階,別墅的門再度被打開,一位和他年紀(jì)相仿的美貌女孩從屋內(nèi)沖了出來,從后面緊緊抱住他,“晨子山別走,求求你別走,留在這里陪我,至少過了今晚,好嗎?”
“我理解你,咱們都一樣。”他試圖從她的環(huán)抱中抽身,努力抽動幾次,卻成為徒勞的嘗試。
“既然我們都一樣,你留在這里,我們彼此撫慰傷痛,傷口愈合得不是更快么?”
他感受到她柔軟的酥胸緊貼著自己后背,美妙的感覺讓他意識到,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衣。
他低頭看了眼環(huán)抱于胸前的手臂,沒想到這雙白皙纖細(xì)的手臂,竟鎖得自己有些無法喘息。
“因為我們的相識,咱倆已經(jīng)失去最重要的人,今后各走各的路吧。”
楚楚憐人的她扇動著沾染淚水的睫毛,“不要拋下我一個人,求你了,不要拋下我。”
她的俏臉貼緊他的臂膀,盡情沉溺在這厚實的肩膀之上。
“該走的人遲早要走,想留的人永遠(yuǎn)留不住,我們自以為看穿命運(yùn)的歸屬,這樣的我們一直被冥冥之中的定數(shù)所愚弄。”
一陣海風(fēng)襲來,打在他的臉上,吹散了他的頭發(fā),“既然留不住,為什么不能讓他們隨風(fēng)而去?散了啊,都散了啊,小雪,為自己的后半生考慮,我們也散了吧。”
“不!他們可以像風(fēng)一樣,來了又要離去,可以像雨一樣,活著又將蒸發(fā),但晨子山,你不可以,你懂嗎?你不可以!”
眼淚從這雙緊閉的眼睛流淌出來,順著俏美的臉頰打濕了他的臂膀,“山站在這里,就要守護(hù)在我的身旁,山是不會離開的,除非海枯石爛,除非山崩地裂!”
“晨子山你說過,你愛我,只愛我,你說過,山留不住雨的腳步,只有雪可以停留,只有它們才能生死相守……因為風(fēng)和雨的不肯停留,他們才能活著,如果他們停下腳步,那便是死了!
“但我們不一樣,我們可以停留,我們永遠(yuǎn)留在這里、活在這里,最后也只有我們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