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紫淵閣內。
天啟帝斜躺在錦塌之上,身邊不再有宮女或是太監(jiān)伺候。
倒是在門外增添了御林軍與心腹太監(jiān)日夜值守,田大伴更是不時前來巡查聽用。
紫淵閣內此時只有嚴松父子與天啟帝三人。
嚴樊站在天啟帝下首處低眉順眼,大氣不敢出一口。
倒是嚴松,雖然上了年紀,身子佝僂了起來,但是渾身都還透著一股蒼松勁兒,雙目之間依舊炯炯有神。
古時文人講究養(yǎng)氣,七年首輔生涯,倒是讓嚴松將這冠絕百官的首輔氣概養(yǎng)成了。
“你是說,如今京城內的騷亂,是李曉回京攛掇的?”
終于,斜躺在上首處的天啟帝出聲了,聲音中帶著疲憊與一絲不滿。
嚴樊恭敬地跪在了地上回稟道:
“啟稟陛下,根據(jù)兵馬司的消息,那李曉的確在旬日之前出了京城,微臣本以為他是要逃回封地,還特意去信給沿路各府衙注意攔截此人?!?br/> “沒想到,幾日之前證券行中突然出現(xiàn)詭異的波動,為免夜長夢多微臣與戶部侍郎決定提前動手抄沒證券行,這樣不僅可以壞了李曉的算計,還能給朝廷得了銀子?!?br/> “沒想到,就在我們動手的當晚,證券行便被一把大火給燒了,這背后定是有人統(tǒng)籌的,否則不可能如此湊巧!”
天啟帝沒說話,只是看著前方的屏風發(fā)呆,不顯露任何喜怒。
嚴松見此出口問道:
“那田時遠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會摻和這件事里?常平倉賣三十五文一斗,他賣二十文一斗,這不是拿自己的命來拆你們臺么?”
嚴樊猶豫了一下看了天啟帝一眼,以前的天啟帝一直給他一種老陰比的感覺,但是如今的天啟帝雖然依舊不動聲色,但是總給人一種猛虎遲暮的感覺。
“田時遠應該也在證券行中虧了不少銀子,這些銀子可能不止是他個人的,還有許多皇賬上的,我覺得他有可能是自知難逃一死,索性就和李曉攪和在了一起?!?br/> 一直不動聲色的天啟帝卻在嚴樊這番話落之后,直接將自己榻上的小桌掀翻在地。
“該死的奴才!一個個竟然都敢欺到朕的頭上了!”
“來人!去將田時遠給朕抓來!就給朕直接杖斃在午門外!”
“反了!一個個都反了!”
天啟帝狀若瘋子似得在錦塌之上怒吼狂罵,一頭白發(fā)此時竟顯得有些凌亂,原本就很蒼老的面龐更顯憔悴。
嚴樊大著膽子打量了天啟帝一眼之后,隨后驚恐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個皇帝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似乎隨時都會瘋。
嚴松感受到嚴樊的眼神,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嚴樊雖然不明白父親的意思,但回過神低聲回答道:
“微臣在事發(fā)第一時間就派人去控制了乾德米行,但是等我們到了現(xiàn)場,糧米已經(jīng)被百姓搶空了,田時遠本人也已經(jīng)不知所蹤...”
嚴樊話還沒說完,天啟帝突然咆哮了起來:
“搜!給朕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狗奴才找出來!把李曉也給朕找出來,朕要活剮了他們!”
天啟帝突然的歇斯底里讓嚴樊嚇了一跳,一時間不敢言語。
經(jīng)過這幾天的密談,嚴松其實早已察覺到了天啟帝這種變化,這個蒼老的老人似乎在那場宮變中受了很大的刺激。
“陛下,老臣有本啟奏?!?br/> 嚴松在天啟帝心中還是非常有分量的,一時間倒也控制住了場面。
天啟帝因為大聲的咆哮嗓子開始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但也沒阻止嚴松的啟奏。
“昨夜通政司受到了二十四份題本,題本內容全都是彈劾五軍都督府左都督寧遠侯顧敬的?!?br/> 京營軍務是現(xiàn)在為數(shù)不多能讓天啟帝引起注意的事務了。
天啟帝紅著眼拍打著自己的胸口,平復著剛才劇烈的咳嗽,但是眼神卻依舊死死地盯著嚴松。
嚴松繼續(xù)道:“這些題本都是浙江官員上的,最值得注意的是北直隸按察使?!?br/> “東林?”
因為身邊沒有服侍端水的人,天啟帝的聲音有些嘶啞。
“顧敬現(xiàn)在倒向那邊了?”
嚴松搖了搖頭回道:
“不見得,若是寧遠侯倒向那邊,這些題本不應該出現(xiàn),反而這些題本更有點像是打草驚蛇的疑兵之舉?!?br/> “顧敬此時在哪?”
“微臣剛才進宮時看到寧遠侯今天正好輪到內閣當值,此時應該是在內閣值房中,若是寧遠侯此時倒向那邊,此時應該在軍營之中?!?br/> 天啟帝恢復了些許理智,一雙渾濁的老眼看著嚴松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