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舅母的熱切期盼不同,陸婉兒因?qū)Ρ狈經(jīng)]什么概念,也就談不上期待,唯一覺得輕松地就是那里沒有什么熟識的人。
想來已是多年未曾回去了,本就是北方長大的舅母,骨子里也自是有著與南方人不同的豪爽,雖也知陸婉兒剛剛經(jīng)歷了和離種種,卻依然在馬車上表現(xiàn)出平日里不太常見地興奮與開朗,其中最明顯地特征之一就是“健談”。
陸婉兒也是第一回知道,原來舅母那么愛聊天兒......在這一點(diǎn)上表姐大概就是盡得其真?zhèn)髁?。想到這兒,倒還想起來好像聽姐姐說,此番表姐也是十分想與母親一同北上省親的,只可惜亦是嫁了人還剛有了身孕,心有不甘之余還跟舅母啰嗦許久,就看在此行有人只能獨(dú)獨(dú)羨慕的份兒上,卻也是值得心情大好的。
才離開洪州城半日,都不用婉兒開口,她就已經(jīng)從舅母口中得知了舅舅的求學(xué)史、戀愛史、工作史......還有舅母的成長史。如此口若懸河熱情洋溢的舅母,倒真是與之前印象里長輩模樣不同,就,多了些少女感,像前幾日入夢的母親那般不同。
這倒是讓開始還覺拘謹(jǐn)?shù)耐駜?,頓時親切了許多,甚至連心頭籠罩多日的那些陰霾,都開始隨著與洪州城越來越遠(yuǎn)的距離,日漸淺淡起來。
原來舅舅年輕時,是婉兒不甚了解的另一種年少有為的人生。
說起科舉,所謂“三十老明經(jīng),五十少進(jìn)士”,整個國家每年通過科舉及第之人不過二三十之?dāng)?shù),且大都是復(fù)考多年才能得中,當(dāng)真算得上是鯉魚躍龍門了。
因婉兒那位尚未曾見過就已去世的外祖,原先本就中過舉人,所以舅舅與母親都算是出身于書香門第,而參加科舉便也成了舅舅自小讀書的志向。
雖天資聰穎者著實(shí)不多,但年少時的舅舅卻也能算得上一個,經(jīng)外祖托人舉薦之后,舅舅也是沒有辜負(fù)期望,于江南道省試及第后遂進(jìn)京參加了會試,而自此留在京中苦讀,直到幾年后方才得中。
后雖封了官職,卻因在朝中沒有什么背景,性子又敦厚不顯,且不愛趨炎附勢,入仕近二十年來依然只是做到了一名八品參軍而已。
舅舅與舅母的相識,自是在其北上求學(xué)的過程中,溫家本是不愿把女兒嫁得太遠(yuǎn),可眼見舅舅高中,說不定日后能在京中常駐,卻也算是門好親事,只是哪曾想婚后不久舅母便隨著舅舅南下就職,自此再也沒能回北方去。
離家多年,起初語言不通飲食不適,甚至到今天都未曾完全習(xí)慣江南道的氣候,不過舅母卻說對于嫁給舅舅這件事,她卻并未后悔過,只是遺憾與父母相隔千里緣分漸遠(yuǎn),可舅舅對她卻算是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對人的良人。
陸婉兒想,舅舅作為一個讀書人的終極夢想,自然也是能夠“居廟堂之高”,而他不爭與敦厚賢德的秉性,又讓他雖為官多年卻好像一直是“處江湖之遠(yuǎn)”的狀態(tài),這般偏安一隅隨性又冷靜的特質(zhì),倒好似只在姐姐陸珍兒身上感受到過。
就在婉兒一邊聽舅母講故事,一邊胡思亂想的時候,許是舅母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什么,不該對其提及婚姻如何美滿之事,使得車上之人陷入沉思,便突然停住了口;滿是慈愛地拉起陸婉兒的手,并意味深長地開始安慰起這個,連本人都差點(diǎn)兒忘了自己婚姻如何不幸的人。
“婉兒,你可知你的人生旅途,就像我們此次北上一樣,才剛剛走了小小的一段。雖不甚了解你之前在岳家之事,但憑你有勇氣拒絕自己不想要的生活,只此一點(diǎn),舅母倒是覺得像極了你舅舅那樣勇敢,女子和離一事其實(shí)在北方尤其在京城,當(dāng)真也算不得稀罕,所以你心里不要想那么多.......”
聽到這番話,于是從別人的人生過往中,復(fù)被拉回到自己的,方才覺得馬車外的溫度比出發(fā)前好似已經(jīng)降了幾度。感受著舅母的好意,陸婉兒用另一只手緊了緊衣襟領(lǐng)口,迷茫中卻不知自己人生的后半段也像這一路往北的旅程,充滿了顛簸與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