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0年1月25日
蒙德里安,格蘭特所屬
隨著駭人的炮火聲逐漸淡去,變?yōu)殡鼥V的轟響,群山環(huán)繞著的火焰似乎也已遠去,埋沒在紛飛的雪中。雪花飛濺,向兩邊散去,兩輛地面車一前一后的飛快駛過這片山谷。
“只要過了這段,后面的路就好走了。”開車的男人緊緊盯著儀表盤,注意著車后的情況。他凝神半晌,許久微微松了口氣,看了一眼前面同樣保持高速行駛的地面車,繼續(xù)說道,“看來他們沒有追上來嗎,呵.......倒也是,基地里面給他們留了不少好東西,夠他們搬上個一天了。”
車里的氛圍也因此變得輕松了許多,原本許多緊繃的神經在此時稍稍放松了一些,黑發(fā)黑瞳的少年環(huán)顧周圍的人——這些都是格蘭特實驗室的研究員,他們似乎是組織重點保護的對象,也是這次大逃亡中唯一逃出來的一批人。而他作為其中一人的兒子,也僥幸坐上了這兩車,才得以在鋪天蓋地的裂變彈中生還。
尚還年幼的他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放松了一些,劃開面板,打算與前面的地面車中的某一個人聯(lián)絡。
伴隨著輕微的因為電波干擾而產生的峰鳴聲,面板被接通了,一個有著金色長發(fā),翠綠色雙瞳的女孩的臉出現(xiàn)在屏幕中。
“安,聽我爸的朋友說,馬上我們就能離開了。”少年沒有什么表情的,如同作報告一般向女生匯報他方才聽到的消息。
“真的嗎?”名為安的女孩長舒了一口氣,“哎,我都累死啦,終于可以離開這破地方了。”
“嗯。”他回應了一聲,“啊....說起來.....”
他略微停頓了一下,將話題引向了另外一個領域,似乎這樣就能讓他暫時忘記之前在格蘭特發(fā)生的一切。
但是逃避終歸是逃避。
當兩人正愉快的交談的時候,少年突然感覺到地面車的視鏡前閃過了一道微小的光芒,起初他認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感覺到心中猛然間涌起的惡寒,這才將目光完全聚焦到那一處。
他立刻反應過來,那是什么。
他試圖提醒安,提醒周圍的人,提醒他的父親。但是火光已經將前面的地面車吞噬,耀眼的火焰比聲音甚至更下一步到達,下一秒,才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以及將周圍一切全部卷開的沖擊波。
少年的身體瞬間被掀翻到墻上,他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是發(fā)覺視線突然昏暗起來,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離他是那么的遙遠:他看到研究員們如同提線木偶般扭曲在空中的身體,聽到男人女人野獸似的尖叫與怒吼,感覺到車子正向下墜去,向一邊翻去,最終,他眼中的所有徹底被黑暗席卷,定格在意識最后一刻的,是安在面板屏幕中的微笑。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刻,即便最后他的父親帶著他還有幾人成功逃脫,那一幕還是深深的印刻在他的腦海中,讓一顆本就因戰(zhàn)爭染上寒霜的心臟徹底的凍結,凝固,并伴隨著這個少年沉睡在冬眠艙中,直到戰(zhàn)爭結束。
2177年6月22日
沉睡可以讓人忘記過去,時間可以淡化人的痛苦,這句話確實沒錯。
在不知多少個日夜的沉睡中,葉若零感受不到外界的變化,沒有了戰(zhàn)爭的喧囂,死亡的吵鬧,離別的低吟,他的心雖沒有解凍,但回憶卻因此被悄然封藏,他沒有忘記,只是缺乏一個再度開啟的時刻。他在等待,在黑暗中望著黑暗,走過許許多多的夢境,又回到現(xiàn)實的冰冷。
“你該醒來了。”
這樣的聲音響起的時候,葉若零發(fā)覺自己似乎已脫離了沉睡的狀態(tài),只是身體依然被束縛著,眼前的景物是模糊的,好像有一個深色的蓋板以及一塊完全透明的玻璃,它們阻隔了他與外界的聯(lián)系,而此刻,屏障被徹底解除了。
“呼——!”
如同從夢境中驚醒,葉若零不由自主的猛吸了一口氣,感受著新鮮的空氣從鼻腔流入肺部,又緩緩排出。
這樣美妙的循環(huán)讓他終于感受到了活著。
“恭喜你再一次活過來,葉先生。”站在控制面板旁的高瘦男人面無表情的說著這句話,如同上個世紀的早被淘汰的人工智能,“雖然目前您的身體年齡比我小一些,但實際上,你的出生日期比我早了十二年,所以我姑且打算叫您先生,并用敬語稱呼您。”
男人的語速相當?shù)目欤ё质智宄?br/> “嗯....咳咳,咳....”葉若零清了清嗓子,看著束縛在自己腿部的鋼環(huán)向兩邊退開,這才抬起自己的腳,努力讓它們重新被血液灌滿。
“您可以稍微活動一下,雖然冬眠艙的營養(yǎng)液讓您的四肢不至于萎縮,但太久沒有活動可能會讓您感到些許不適應,如果感到四肢發(fā)麻屬于正常情況,請不用擔心。”男人繼續(xù)念叨著,仿佛之前就已經背好了臺詞,而現(xiàn)在只是又重新復述了一遍。
“我知道了。”葉若零環(huán)顧四周,看著周圍擺放整齊的器具與光潔的超合金墻壁,道,“我睡了多長時間?”
“粗略的概括的話,是二十七年。冬眠的技術現(xiàn)在尚不成熟,所以您的身體還是在沉睡期間成長了一些,現(xiàn)在您身體的真實年齡是二十歲。”男人說道,“順帶一提,我叫里昂,是您的父親吩咐我在戰(zhàn)爭結束后喚醒您。”
“嗯。”葉若零深吸了一口氣,在猶豫了一番后,終于將雙腳探出,再一次站在了地面上。地球上的重力是如此的陌生,他反應過來時已經向前摔去,好在里昂在一旁扶住了他。葉若零感受著自身的重力,連連向前跨了兩步才最終讓自己有了自主行走的能力,“我爸.....父親呢?”
“已經于2175年因輻射而導致的大面積細胞壞死而去世了。”
葉若零抬頭看了一眼里昂,里昂推了一下黑框眼睛,灰色的瞳孔微微觸動:“對于您的父親,我深表遺憾。”
“沒什么。”葉若零理順自己的頭發(fā),由于在沉睡期間頭發(fā)也在生長,現(xiàn)在已完全可以遮蓋他的眼睛,不過他也沒有要剪的意思,而是將其向兩邊撥開,“......2048計劃還在進行嗎?”
“嗯。”里昂點點頭,“關于2048計劃的內容我會馬上詳細地告知您,不過計劃沒必要現(xiàn)在就重啟,我的意思是在這之后您可以花點休息一下,在安德逛一逛,熟悉一下現(xiàn)在的情況,等完全恢復時再到我發(fā)給您的地址報道。”
葉若零的父親,葉知勰,曾經是格蘭特實驗室的最高研究員,在年輕的時候提出了一個計劃,名為“2048計劃”。
“2048計劃”基于一門新興的學科,社會歷史學——能夠通過對人類社會過去與當下的分析推演出未來的發(fā)展,根據(jù)社會歷史學預測的內容,人類將在2048年內的某一時刻徹底滅亡,也就是說每時每刻都有可能是人類的末路。為了防止這一情況的發(fā)生,葉知勰才提出了這一計劃,不過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曉,因為其正確性暫且不談,任何一個有生命的存在都有可能成為導致人類滅亡的因素。
這是一個偉大的計劃,不過其代價也是明顯的,因為其提出者已經為其奉獻了自己的一生,而他的兒子將成為他的繼承人。
等到里昂將完整的前因后果告訴葉若零時,已經是中午時分,兩人站在這棟建筑物的門口,做短暫的告別。
“那么我們就在此別過吧。”里昂對葉若零道,“希望您來到調查局時是最佳狀態(tài)。”
“.......”葉若零的思緒被里昂的道別打斷,他微微愣神,然后抬起頭回答道,“嗯,啊.....另外,你可以不用用敬語稱呼我,畢竟按身體年齡來算,你比我大上不少。”
說完,葉若零擺了擺手,轉身離開。
“檢測到您正在離開安德冬眠艙收集間,您現(xiàn)在要去哪兒?”面板自帶的人工智能在葉若零離開的下一秒彈出來,順帶展開了一張安德的地圖。
“帶我去最近的空軌站。”葉若零說完,面板立刻導航出了一段最短的路徑。
收集間所處的位置是安德的東南角,屬于較為偏僻的地區(qū),要想進入內核區(qū)必須通過空軌,葉若零跟著導航,穿過人相對較少的快速通道,沒過多久便來到了空軌站。
空軌站臺高度在30米左右,需要乘坐電梯才能來到搭乘區(qū),每個人的面板會在進入站臺時自動連接上中樞網(wǎng)絡,以獲取乘客的個人與行程信息。到了站臺,人便開始多了起來,各式的服裝交雜在一起讓人眼花繚亂,人工智能,仿生人的數(shù)量甚至比人數(shù)還要多,這是戰(zhàn)爭時所有人都奢望的景象。
此時正值正午。太陽透過頂部的玻璃照射入空軌封閉的圓筒軌道中,再經過層層發(fā)射照亮站臺的陰影,然而站臺內的溫度卻是恒定的,不光是因為站臺內部的溫度調節(jié)裝置,更是因為安德本身就是一座封閉的科學之都——在安德的外圈籠罩著一個巨大的穹頂,所有的天氣變化,晝夜交替都通過它來完成。
葉若零跟隨人流進入膠囊狀的車廂中,這種城市內的空軌車廂往往長度較短,但制動效果也更好。當葉若零坐下的時候,安全帶自動從兩側延展出,固定住他的身體,他喜歡觀察周圍的習慣讓他的視線落在了左側一個由一對父母與一個孩子組成的家庭上:孩子正高興的同母親說著話,而父親則一臉的疲倦,看起來隨時都會昏睡過去的樣子。看父親的裝束,他應該是安德某個研究所的研究員。
葉若零不禁在心中暗自嘲諷,無論哪個時代,普通人永遠是受害者,尤其是戰(zhàn)爭的時候。
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的爆發(fā)是全人類都沒有想到的,起初只是因為一個恐怖組織的建立,隨后大大小小的組織開始在各個國家內部出現(xiàn),到2100年,已有518個組織建立起來,國際社會的秩序因此而動蕩不安,但一切均還在可控范圍內,直到一種名為“隕星能”的擁有巨大潛力的新能源的出現(xiàn),為了保有自己在未來的國際地位,戰(zhàn)爭從起初的冷戰(zhàn)階段進入了徹底的混戰(zhàn)階段,國家開始分裂,大型組織搶奪小型組織的能源,而小型組織為使自己生存下來不得不向其他的大型組織求助,其中就有包括方舟,宙斯與煌在內的超大型組織,這種狀況愈演愈烈,到了2167年,以方舟為首的各個組織為了結束戰(zhàn)爭,組成聯(lián)合軍,向眾掠奪者宣戰(zhàn),戰(zhàn)爭進入白熱化階段,最終,2177年,最后一個掠奪者組織被剿滅,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