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暢通無阻。顧湄則一直悶悶不樂。早春的風卷起了車簾,那露進馬車的一角風景,最終還是變成了顧湄熟稔萬分的紅墻高院,冷冰冰的。
????顧湄長長地嘆口氣。
????錦繡垂首坐在另一邊,眼角的淚花還未褪去。她用衣袖掖了掖眼角,抽抽搭搭地說道,“公主,您要是有個好歹,可讓我們怎么活???”
????顧湄皺了皺眉,但還是溫和地沖著錦繡說道,“不礙事的,我就是在宮里憋得久了,想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而已,哪里就會有什么好歹呢?”
????錦繡聞言,終于忍不住抱怨道,“若不是您苦苦哀求,我斷斷不會偷了令牌帶您出去。說的好好兒的是去蕭氏魚莊吃魚,可一眨眼的功夫,您就不見了……這……”
????顧湄嘿嘿一笑,“以后不會了,說去吃魚我們就去吃魚?!?br/>
????錦繡驚得跳了起來,“公主這是還要偷跑出宮嗎?”
????顧湄笑得神秘兮兮的,不再答話。
????馬車駛進了重華門。顧湄最后僅剩的明媚心情隨著大門吱嘎的聲音,留在了那扇沉重的大門之外。她低下頭,眸子里涌動著失落,而此時掌心處傳來的一抹溫潤感便顯得格格不入了。武統(tǒng)領(lǐng)和錦繡出現(xiàn)得突然,她竟忘記了歸還蕭墨遲的玉佩。而這一路,她一直緊緊地攥著蕭墨遲的鴛鴦玉佩卻未察覺。她定睛凝視著這塊玉佩,此刻,玉佩經(jīng)她沁出的微汗一浸潤,通體晶瑩,讓她感到安心。
????馬車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赝O铝耍渲鼻砉蛟隈R車一側(cè),朗聲喊道,“恭請長樂公主回宮?!蔽囱雽m的掌事太監(jiān)早已領(lǐng)著一頂轎子等在一邊了。
????顧湄理了理衣衫,把手遞給了先行下車的錦繡。她儀態(tài)萬千地沖跪在一邊的武直點點頭,柔聲說道,“武統(tǒng)領(lǐng)請起,給武統(tǒng)領(lǐng)添麻煩了?!?br/>
????武直依舊低著頭,并不起身,“公主言重了,卑職不敢當。”
????顧湄也不再看他一眼,款款地進了轎子。轎簾被放下之后,四四方方的轎內(nèi)頓時暗了許多。她又攤開手心,那枚玉佩安靜地躺在掌心。蕭墨遲拿著饅頭蘸錯了辣椒醬的滑稽場面又浮現(xiàn)在了眼前。她會意一笑,與那呆子待在一起的這個把鐘頭就好像是偷來的一樣,那般不真實,那般讓人無法置信。但是掌心這沉甸甸的玉佩卻又讓她明白,那呆子是真的,那輕松的時光也是真的。
????顧湄貼身收好了玉佩。
????呆子,還會再見面吧?
????顧湄一時間沒提防自己的腦子里突然冒出了這么個念頭,臉一紅,自己喃喃地辯解道,“我不過是想把玉佩還給他罷了。畢竟這是他的亡母留給他的唯一念想?!?br/>
????轎子此時已經(jīng)停穩(wěn)當了,掌事太監(jiān)掀開了轎簾,錦繡則上前扶著顧湄出了轎子。
????熟悉的未央宮又出現(xiàn)在了眼前。
????顧湄深感無奈。這未央宮太大、太空、太靜,但是卻往往讓她覺得只有一頂轎子那么大而已,束縛得她不能動彈。京城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京城外那家簡單的小酒肆,酒肆外那一棵長得肆意的老樹,老樹下只著一身褻衣卻笑得樂呵呵的呆子全都在不期然間涌進了她的腦海里。
????她下意識地按了按那塊玉佩,嘴角這才稍稍松懈了一分。
????“宛央,你太放肆了?!币粋€冷冷清清的聲音突然劃破空氣傳來。
????顧湄不消去看這人是誰便已經(jīng)斂起了衣襟一絲不茍地跪拜了下去,叩首道:“參見太后?!?br/>
????一名不施粉黛卻莊重大方的中年婦人面色沉靜,不怒自威,正端坐著,嚴厲地凝視著跪伏在地上的顧宛央。
????在這未央宮里,在這偌大的皇宮里,只有長樂公主顧宛央,沒有顧湄。
????拜服在冷冰冰的大理石地面,顧宛央比任何人都更為清楚這一點。才早春,大理石的涼意一絲一絲地從她的膝蓋傳到了全身各處。她突然想起了先前被人扒得只剩一身褻衣的蕭墨遲,那個呆子可不會著涼吧?
????“哎,你呀……快起來吧?!蓖赖穆曇羧岷土撕脦追?。
????顧宛央又叩首拜謝道,“多謝太后?!?br/>
????顧宛央站起身,冷不防一雙手便被太后握住了,“沒傷著哪兒吧?”
????顧宛央這時才敢去看太后的雙眼。眸子里毫不掩飾的關(guān)切令她寬了心,兒時的記憶又呼嘯而至。
????那時的她還不是長樂公主,也沒有這偌大的未央宮。皇兄早已被送去了皇子教習所撫養(yǎng)、學習功課,難得能見上一面。只余下小小的她,一直跟在母后的身邊。母后的寂寞和難過她都明了,她雖貴為瓏妃,卻并不得寵。父皇所有看得見與看不見的寵愛全都給了蕭淑妃。于是,她努力地成長為了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陪著母親排解種種難言的情緒。那樣的日子,雖黯淡,但在她小小的心靈里,并不難熬。
????至少,現(xiàn)在的日子才更令她無法忍受?;市秩绽砣f機,見著了也只能遠遠地拜一拜,說不上任何親密的話語;母親倒是常見,但是見了卻有著一套規(guī)矩,容不得出一點差錯。但更多的時間,她都只能一個人靜靜地待著,打發(fā)漫漫長日。
????昨兒個,她在御花園里散步時,遠遠地聽見了那群新入宮的嬪妃們興高采烈地聊著京城里炙手可熱的的蕭氏魚莊。身家最為顯赫的傅婕妤毫不掩飾地炫耀著自己曾在蕭氏魚莊品過沒刺兒的魚,引得一眾人頗為歆羨。她的心中一動,從父皇病危再到皇兄登基,在母后的耳提面命之下,她乖乖地禁了自己的足,從未出過宮,不想外面的世界已經(jīng)這般與眾不同了。她想出去看一看,蕭氏魚莊也好,沒刺兒的魚也罷,能出去走一走她便心滿意足。
????“宛央,今時不同往日,你皇兄登基不久,根基未穩(wěn),你這個胞妹的也得管好自己的一言一行,若是被朝中的言官抓住了錯處,縱是母后和皇兄想保你,也無能為力??!”這番話自打皇兄登基,顧宛央的耳朵已經(jīng)聽出趼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