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白日高懸,光線透過窗欞有些晃人眼。
從沉睡中醒過來的舒妤迷迷糊糊睜開眼,有幾分茫然,已不再那么困倦,但覺得全身乏力,使不上勁兒。
在旁服侍的丫鬟清菱身著靛青色衣裙,她見夫人醒了過來,忙高興地出去告知大人。
蘇永崢得知后,放下手中正在處理的事務(wù),立即趕了過來。
他腳步迅速,很快便坐到了床沿邊,目光關(guān)切地望向妻子,問道:“夫人,現(xiàn)在感覺如何,可有什么不適?”
舒妤搖了搖頭,轉(zhuǎn)而眉眼含笑地問道:“女兒呢?”
“還在睡呢,一直未醒。”他說著就抬手,吩咐人把女兒抱過來。
“果真是個女兒。”舒妤的喜悅溢于言表。
蘇永崢聞言,眼底也劃過濃厚的笑意。
他輪廓冷硬的臉上是外人罕見的柔和之色,視線緊緊地凝聚在妻子因生產(chǎn)而愈顯柔美的面容上,一貫冷肅的神色此刻滿是溫情。
“嗯。”他伸出手覆上了眼前人白皙的臉頰,指尖摩挲兩下,覺得妻子比孕前清減了些。
要好好養(yǎng)一陣了。
此時是春末,舒妤又是剛生產(chǎn),因此身上還蓋著薄被。
她靠著引枕坐著,細秀的眉眼溫柔,臉頰一側(cè)寬厚的手掌傳來的觸感溫?zé)幔钢钌畹膽z愛,舒妤唇邊揚起的笑意婉約。
蘇永崢漆黑的瞳眸中有光閃動,忽地便憶起妻子少女時的模樣。
舒妤生于江南名門世家,得家中嬌養(yǎng),模樣出眾。
眉如柳葉,膚若白雪,唇色溫淡,低眉淺笑間滿溢江南女子的婉約柔情,同時又兼顧翰墨雅致之氣,身處閨閣時曾引得一眾江南學(xué)子心折。
因婚后生活美滿,并不如蘇永崢?biāo)胗卸嗌偾鍦p,反而更添了幾分成熟女子的風(fēng)韻。
“既如今有了女兒,便足夠了吧。”蘇永崢出聲道。
雖是商量的語氣,言語間卻分明透著堅持。
“嗯,足夠了。”舒妤將自己的手覆在夫君的手背上,輕輕蹭了蹭,以作安撫。
她知曉這次因自己執(zhí)意想生女兒,又嚇到了他。六年前生淮揚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慌了很久,如今依然如此。
蘇永崢向來喜怒不形于色,不論是從前身處朝堂,還是如今遠避江南。
但他在妻子面前卻從來做不到這樣冷靜從容,情緒被牽動得厲害,那種焦灼無力感他不想再嘗試第三次。
“對了,夫君,女兒起名了嗎?”舒妤移開了話題,語調(diào)淺淺含笑。
“嗯,就喚‘宜言’,你覺得如何?”
舒妤低頭呢喃了兩聲,轉(zhuǎn)瞬間便領(lǐng)會到了這個名字蘊藏著的含義,抬眸柔聲答道:“嗯,就喚宜言吧。”
“蘇宜言,是個很好的名字。”
就將他們因期盼女兒,準(zhǔn)備的那壇桃花釀埋在琴瑟院里那棵高大的梧桐樹下,靜待梧桐花開的那天。
舒妤望著眼前夫君略顯沉肅的眉眼,想起之前二人閑時的笑語。
她還曾想過若生的是個男孩怎么辦,他卻篤定地說一定是個女兒,事先準(zhǔn)備的一切都是女孩子需要的東西。
憶及此,她眉眼帶笑,又不由得有幾分疑惑,也不知夫君為何這么肯定。
蘇永崢視線一直未離開舒妤,這時便瞬間心領(lǐng)神會到妻子眼中的意思,一向沉穩(wěn)的眸光不自然地四處游移。
他哪里是篤定,不過是不想這個孩子也像淮揚一般,不讓他抱還占著妻子罷了。
兩人正一時相視無話,恰巧清菱抱著小宜言走了進來。
蘇永崢轉(zhuǎn)過身,動作略有幾分僵硬地從清菱手里把女兒接了過來,穩(wěn)穩(wěn)地抱到妻子面前。
舒妤伸手掀開襁褓的一角,兩人一同低眸。
不知是不是血脈相連的緣故,一直在酣睡著的小小的嬰孩似有感應(yīng)一般,正好睜開了眼。
黑黑的睫毛之下,宜言的眼睛圓圓的如杏仁般,形狀十分可人。她眼中仿佛籠了一層水霧,卻分外干凈無塵,不染半點鉛華。
雖皮膚尚未長開,但眉眼間隱約可見二人的痕跡,可想日后的好模樣。
她不哭不鬧,就這么睜著一雙水汪汪的杏眼,靜靜地和他們對視著,軟綿綿的雙手握成小拳頭放在肚子上,乖順得一動不動的。
軟軟的睫毛輕輕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粉潤飽滿的唇瓣更是使得她整個看起來軟乎乎的,窩在襁褓里白白的一小團,綿軟得像個初生的小兔子一般,乖巧可愛。
舒妤看著女兒的模樣,心都快化了,她伸出手想去抱女兒,蘇永崢卻抱著懷里的團子移開了些,執(zhí)意不肯。
說她現(xiàn)在身體虛弱,不能抱。
舒妤看著夫君嚴(yán)肅的表情,哭笑不得,又不好違逆他的心意。
她退而求之,將柔軟的手放在她的小臉蛋上,輕撫著,眸中滿是母意的柔和。
似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小宜言動了動小腦袋,蹭了蹭娘親的手,隨后又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