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昏暗潮濕的礦井下,所有工人都好像黑色的鬼影,巨大的轟鳴聲充斥著整個空間。
人們有的帶著防毒面罩、有的帶著厚厚的棉紡口罩、有的帶著隔音耳塞,目光呆滯,動作機械。
直到——
刺耳的警報聲響了起來,紅色的警報燈閃來閃去。人們愣了愣,半晌才想起停下手里的活兒。在隊長的招呼下,忙不迭的沖了出去。
拐彎處,緊急通道里有昏黃的燈罩在黑漆漆的鐵絲里。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通道盡頭,大聲的喊:“李美娟!李美娟!”
李美娟借著昏黃的燈,逐漸看清對方是誰,李隊長!她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口罩,臉上黑漆漆的看不出一點女人應(yīng)有的顏色,只有眼珠露出的一圈眼白,在驚訝的眼神中、黑漆漆的臉上顯得格外明顯。
2、
王主任帶著前進帽,狠狠的嘬了一口煙卷。旁邊坐著有些囁嚅的李美娟。雖然換下了工服。臉上和手指縫還是洗不掉的黑漬。李美娟只能一遍遍的摳摳手指,蹭在褲腿上。
王主任一口很濃重的山陜口音,他有些不耐煩了。
“恁是要咋莫?!都說你男人是違規(guī)操作,違反安全紀律咧,恁咋聽不明白呢。”
李美娟吧嗒吧嗒掉著眼淚,烏漆嘛黑的手背蹭在烏漆嘛黑的臉上暈出一片烏漆嘛黑的黑印。
王主任嘆了口氣,緩緩地說:“這不礦里已經(jīng)給你批了5萬了么,你簽上字就去找會計領(lǐng)錢去。”
李美娟撇著嘴:“那趙寡婦她們領(lǐng)了10萬呢。”
王主任拍了拍桌子:“那不是你男人,陳海,他不是違規(guī)操作嘛!要不礦里能一下死三個?!按說一分都不能給你……”
李美娟仰頭大喊:“那陳海就死礦里就白死了?白死了唄?!”
王主任往前湊了湊身子:“木白死,木白死!這不礦里特批給你拿5萬么,考慮到你這兒子也快上大學(xué)了,陳海她媽還癱著,這不是組織也要照顧你們嗎。這樣,我替廠里做主了,可以給你拿10萬……”
王主任又點上一根煙卷,吧嗒吧嗒抽了兩口補充道:“陳海她媽和孩子都得有人管,要不,你就家里吧。別來了。”
李美娟大急:“那不中啊!我不來家里吃啥呀!”
王主任別過臉去,煙霧繚繞:“那礦里老人都說,你們這些個娘們就不能下井,陰氣重,早晚得出事。”
屋子正中的爐子,煤塊燒的紅紅的,噼里啪啦亂響。
3、
李美娟一把推開會計室的門,一屁股坐下。掏出懷里的字條,語氣不善的說了聲:“領(lǐng)錢!”
會計愣了愣,也不敢招惹李美娟,隨口問了嘴:“多少?”
李美娟癟了癟嘴,說:“5萬。”
4、
鳳凰牌自行車已經(jīng)舊的快要看不出鳳凰了。李美娟在土路上搖搖晃晃。路實在是太破了。
三拐兩拐的進了農(nóng)村小院,土屋土墻。
李美娟進了屋,趕緊去填爐子,煤爐子只有點點的紅光,她利落的趴在爐子旁吹了兩口,壓上苞米桿和幾塊碎煤。然后刷鍋、淘米。在柜子里掏出幾個干饅頭。猶豫了一會兒,又掏出了兩個雞蛋。
李美娟端著一盆稀飯進屋,炕上躺著個瘦弱老太太。李美娟把桌子放在炕上,然后爬上了炕,扶著老太太坐了起來。
老太太一邊攏著自己的頭發(fā),李美娟一邊已經(jīng)端上了飯菜。
饅頭、蔥、大醬、稀飯、咸菜。
老太太說了句:“亮子還沒回呀?”
李美娟給老太太盛粥,說:“回,道上呢。”
老太太接過粥,問:“大海不回來吃啊?”
李美娟愣了愣,說:“不回啊,廠里要派他去學(xué)習(xí)。”
老太太:“學(xué)習(xí)?”
“對啊,學(xué)習(xí)去,去東北。”
“東北啊?”
“得去好幾個月呢。”
老太太似糊涂非糊涂的說:“學(xué)習(xí)好啊,廠里器重他啊。”
外面自行車響。
穿著校服的陳亮走進來,左胳膊上掛著孝袖。
老太太:“快坐那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