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寧趕緊道:“我剛才是想幫你!”
死后魂魄所見到的那些事情歷歷在目,姜寧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知道他從小就被別人當(dāng)做住在與世隔絕的古堡的怪物,拿憐憫和嘲諷的眼神看待,定然對這個非常敏感。
于是姜寧又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取笑你。”
越說越感覺自己這話怪怪的,匆匆補充道:“不只是對你,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三好學(xué)生,我對任何殘疾人都絕對不會歧視。”
結(jié)果少年盯她的眼神愈發(fā)地結(jié)冰了。
姜寧:“……”
燕一謝緩緩將裝藥酒的袋子放進輪椅左側(cè)的包里,然后將黑傘橫在身前,用修長蒼白的手指系緊了上面的扣子,忽然面無表情地開口:“在你們找死之前,有人想要道歉嗎?”
姜寧一愣,繼而才反應(yīng)過來這話不是對自己說的。
她回過頭,順著管家的視線看去,只見從海邊坡道上方,正走下來幾個吊兒郎當(dāng)?shù)纳倌辏昙o看起來都要比她和燕一謝大。
為首的那個手臂上有刺青,滿臉痞笑,看起來有點眼熟。
刺青男笑嘻嘻地開口道:“道歉?笑死,你在做夢?”
他身邊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一個瘸子,還這么有種?早說了交點保護費就讓你走,還不聽話?小心見你一次揍一次。”
姜寧知道這人是誰,是隔壁職高的一個挺出名的混混頭子,經(jīng)常去一中收保護費,直到上了高中,還有很多男生被他們堵在巷子里。
燕一謝不再說話,推著輪椅緩緩上前。
“???他要干什么?”姜寧問。
但是穿黑西裝的管家沒有理她。
“喲,這殘廢膽子挺大,你不會以為你身后有個大人,就有保護/傘了吧,我們可是有六個人。”
刺青男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鐵棍,用一種相當(dāng)中二的語氣囂張地說道:“小心不只雙腿沒了,雙臂也沒了。”
幾個人笑嘻嘻地將燕一謝包圍起來。
穿黑色西裝的管家卻還兩手交疊,目視前方,站立原地,像是雕塑,一動不動。
姜寧心急如焚,一把拽住管家往那邊扯:“你怎么稱呼?你不是他管家嗎,怎么不去幫他?”
管家這才微微移動視線,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小姑娘,你有所不知,少爺精通空手道和日本劍道,我過去了沒什么用,剛才應(yīng)該是那幾個人從背后偷襲他,不然他不會被推下來。”
似乎是詫異于她居然會對少爺這樣的人多出一絲關(guān)心,管家又多看了她一眼。
話音剛落,那邊已經(jīng)一片死寂。
“……”
姜寧扭過頭去,見到地上已經(jīng)七零八落地躺了幾個人,無一例外全都抱著腿,仿佛骨折了一般露出痛苦而驚恐的表情。
那把普通的黑色長柄傘,快得像一把劍,凌厲得像是北方的風(fēng)。
穿白衣的少年脊背直得像一桿竹,蒼白得沒有血色的像玉一樣的手指搭在傘扣上,瞟向還站著的目瞪口呆的兩個人,輕飄飄地道:“你們兩個也不想道歉嗎?”
“不,不不不。”那兩人兩股戰(zhàn)戰(zhàn),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對,對不起,我們不該,不該欺負你。”
“是嗎?”燕一謝嗤笑一聲:“欺負我,你們也配?”
那兩人臉色更白了,顧不上地上躺的人,轉(zhuǎn)身就一溜煙跑了。其中一個人摔了一跤,被另一個人一把抓起來拉著狂奔。
姜寧:“……”
管家這時才動了。
他大步流星走過去,拎起爬不起來的刺青男的衣領(lǐng),拖著他朝海邊沙灘走去。
刺青男一路發(fā)出尖叫。
海邊還有不少玩耍的小孩,甚至還有幾個大人,要么捂著嘴驚恐地看向這邊,要么不敢看熱鬧,已經(jīng)匆匆離開了。
下一秒,翻滾的海水拍打過來,管家一言不發(fā)地將刺青男的頭摁進了漲潮的海水里。
刺青男尖叫都發(fā)不出來,雙手雙腳不停拍打地面,但身材高大的管家如同巖石,紋絲不動。
白衣白褲的少年推著輪椅過去,看向遠處夕陽映照的海面,問:“一般人的憋氣時間上限是多少?”
管家頭也不回地答:“三到五分鐘,但像這種廢物,應(yīng)該只能憋一兩分鐘吧。”
“能夠在半路上攔我,可不是什么廢物,我看他至少能憋一小時,你說呢?”燕一謝一邊用傘尖戳了戳刺青男的屁股,一邊頭也不抬輕描淡寫地說。
刺青男掙扎得更厲害了,雙手雙腳并用,絕望恐懼地將岸邊刨出一個大坑。
不知過了多久,蒼白少年做了個手勢,管家才松了手。
刺青男已經(jīng)看也不敢回頭看一眼那個怪物了,被幾個同伴攙扶著,宛如水鬼一樣逃也似的離開了這里,說是瑟瑟發(fā)抖也不為過。
姜寧:“……”
目睹全過程的她仍站在坡道上,半天,才緩緩?fù)萄柿艘豢诳谒?br/>
要不是她殼子里的是個成年人,她現(xiàn)在也會狂奔回家喊媽媽。
一切和她想象的全都不一樣。
上輩子她見到燕一謝就逃,從沒主動去了解過這個少年。
可她死后才知道他刻骨銘心地將她放在心底。所以她想當(dāng)然地認為,附近的小孩不敢踏進那雕花柵欄半步,說古堡里住著魔鬼,只是惡意傳言。
但萬萬沒想到,少年的性情著實睚眥必報、心狠手辣……總之不那么荏弱可欺。
怪不得雖然燕一謝雙腿殘廢,性情古怪,但學(xué)校里從沒有人敢欺侮他,甚至就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敢。
大家只是遠遠見到便倉皇躲開。
不知道為什么,海邊的輪椅少年忽然扭回頭來,朝姜寧看了一眼。
姜寧瞬間調(diào)整臉上的表情,抹去全部的震驚和驚悚,轉(zhuǎn)化為若無其事。
……幸好上輩子她不僅是個跳舞的,還是個優(yōu)秀的演員。
海風(fēng)將少年白色體恤衫鼓起,他似乎有些訝異,黑瞳深幽,一瞬不瞬地盯著姜寧臉上看了兩秒。
姜寧被那眼神看得,差點以為這小子要讓管家把自己都揍一頓。
不過燕一謝沒再理會她,他眼神冷淡,控制著輪椅轉(zhuǎn)身,黑傘橫在身前,朝遠處的古堡而去,打算離開。
管家一聲不吭,盡忠職守地跟在他身后。
姜寧上輩子就一直見到他隨身帶著把傘,現(xiàn)在才終于知道這把傘的用途。
他似乎從不讓別人給他推輪椅。
為什么?絕不允許別人的幫助嗎?
一直到一老一少上了坡,姜寧才反應(yīng)過來。
她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雖然燕一謝的性格強硬到……出乎她的意料,但她沒忘記自己是打算報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