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中,一席掩山映月的春江秋月圖屏風豎立在常恩身后,主客易地圍著一張茶桌而坐,香茗的蒸汽氤氳而起,一方紫金香爐中淡淡的熏香飄散在古雅的茶室中。
青石城探事衙門小哨遷生有些局促的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輕抿了一口,通透的香氣在唇齒之間彌散。
他再次見到了那位美麗的侍妾,依然是那副動人心魄的面容,云鬢高挽身姿裊娜,只是有些冷淡的打了聲招呼,而后將自己從門房領出,在回廊曲折間穿過幾處宅院,而后將他引入這間茶室,向著室內(nèi)的年輕主人微微頷首,而后恭謹?shù)耐顺隽碎T外。
此時的女人少了昨晚的冶艷,多了一份矜持的恭謹。
這是另一種可以讓男人們心神蕩漾的姿態(tài)。
這便是有錢人家的生活了吧。
眼前的豪宅帶著不言而喻的壓迫感,走不盡的曲折回廊,望不到盡頭的亭臺樓閣,像一座巨大的華麗迷宮。
過分美麗的女人任憑驅(qū)使。
遷生甚至開始有些動搖了。
這樣的富貴人家,或許真的不應該有什么疑點吧。
心思在一瞬間動搖,而后又堅定下來,昨晚見到的那攤醒目血跡深深烙印在腦海中,上午得到的信息處處與女人講過的話語相悖,更何況百戶大人帶來的弟兄們就在筷子巷候命,甚至還請動了一位昆侖劍仙壓陣。
他已經(jīng)走上戰(zhàn)場,再無退路了。
他再也不要像穿越前那樣做一只螻蟻。
他相信自己的推理,那是高中時看過的無數(shù)推理小說積累下的底氣。
宋慈,狄仁杰,包青天,柯南,金田一,福爾摩斯,阿加莎·克里斯蒂,東野圭吾……
愿各位推理大神們保佑我。
遷生在心里祈禱著。
只是遷生并不知道,眼前的這位少年主人同樣在動搖著。
對于一個能夠構(gòu)筑夢境窺探、擾亂記憶的能力者來說,總是能夠輕易識破幻術(shù)。
眼前的茶室在常恩的眼中不過只是一間破破爛爛的小屋,身后掩山映月的春江秋月圖屏風只不過是一塊空蕩蕩的大木板。
銹跡斑斑的紫金香爐里塞了幾根兒狗尾巴草引了火頭升起了嗆人的煙。
身前的茶桌少了一條腿兒,被幾塊青石板墊起。
桌上的茶壺缺了壺嘴,幾個茶杯各帶著豁口。
壺里的水并未燒沸,是一壺冷冰冰的井水,水面漂浮著綠油油的青苔。
沒有人可以在一瞬間讓一座豪宅拔地而起,這只是來自紅蓮的幻術(shù)。
甚至他有些可憐眼前這個名叫遷生的家伙,眼看著喝下這樣污濁的井水,想必今晚他的腸胃必定要有一番巨大的波折。
紅蓮的演技再次讓常恩大開眼界,從昨晚的冶艷到今日的溫順恭謹,沒有一絲破綻。
于是再次為眼前有些局促的小哨斟上半杯茶,然后微笑的看著眼前的小哨,心思轉(zhuǎn)動著。
雖然以拜訪上級的名義來此,可常恩確定眼前的小哨一定是為了那塊自己衣衫上的血跡而來。
常恩甚至可以確定,小哨一定帶著援兵。
茶室內(nèi)靜悄悄的,又一杯熱茶倒入遷生杯中,傳出清晰的水流聲,常恩清晰的看到又有一片青苔隨著水流匯進茶杯里,然后小哨遷生再次有些急促的喝下。
在遷生眼中,這依然是一杯香茗。
“大人,昨夜的衣衫可是換了?!?br/> 遷生終于打破了尷尬的沉默,繼續(xù)急促的喝下半杯涼水,而后問出一句有些笨拙的試探。
今天對面男人穿著一件合體的白色長衫,用料似乎依然是上好的絲綢,針腳依然縝密,只是已經(jīng)不是昨晚那件沾染著血污的冰藍色長衫。
他換了衣服。
遷生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
“衣服臟了總要換掉。”
常恩并沒有應承,也沒有否認,只是講出這樣一句模棱兩可的話來,含糊的答案總能更好的拖延一下時間。
此時的常恩當然需要一點時間,他需要知道小哨對自己的調(diào)查已經(jīng)走了多遠。
知己知彼,才可做出正確的反應。
對于一個能夠窺探記憶的能力者來說,了解一個人最可靠的方式當然是打開他的記憶。
這并不復雜,只是需要一點點時間,就像對付飛賊萬老三一樣。
開始吧,探事衙門小哨遷生,讓我看看你都知道些什么。
于是常恩突然古怪的從茶桌上將茶壺拿下,方才稍顯擁擠的茶桌上只剩下幾只孤零零的茶杯。
“遷生大人,請問桌上有幾只茶杯?”